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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小斌作品精薈·第一卷《羽蛇》(20)

    http://www.jchcpp.cn 2012年11月27日14:12 來源:中國作家網 徐小斌

      浴室很大,是一個石頭砌成的浴缸,有人遞進來一大片新鮮的葉子,說是用它來當皂角。梅花半信半疑地接過來,輕輕一搓,有一種柔軟的絲瓜瓤子的感覺,有新鮮的綠色泡沫源源不斷地涌出,她頓時覺得神清氣爽。洗到后來,她開始不斷地嘔吐,但是并不覺得難受,好像有一種清涼的液體浸潤肌膚后再慢慢滲入內臟,把內臟也清潔了一遍似的。那是一種徹底的消毒。所以梅花從浴室里走出來的時候,簡直覺得自己是一個新生的嬰兒了。

      然后喝放了黃芪的雞湯。雞湯燉得醇白,沒有一絲油星,上面漂了幾葉碧綠的蔥。梅花是在大戶人家做過事的,覺得這里一切的做派,都不像山寨土匪那種暴發戶式的奢華,而更像沒落豪門式的講究。梅花吃飯的時候穿的是大紅羽紗的鈕絲盤銀窄褙襖,陪她吃飯的兩個女人,既不像丫頭,又不像小姐,都一聲不吭,連頭也不抬,喝湯時不出一點聲音,梅花悄悄抬眼一看,見穿的都是家常的灑花裙子,一個穿蔥綠,一個穿鵝黃,全身并無裝點,只手上戴了銀鐲子,很寬大的,像是過去老爺鼻煙壺上畫的洋女人戴的。

      吃罷了飯,又有傭人捧來睡衣,說是安先生讓換的,這里的傭人,一律稱安強為先生,既不叫老爺少爺,又不叫土匪慣用的稱呼,梅花覺得真是奇怪。

      鏡子里的梅花披上了一層白雪,那件衣裳是一朵朵的雪花鉤織成的,層層疊疊,還嵌著幾粒雪亮的珍珠,這哪里是什么睡衣,分明是西洋女人結婚時穿的婚紗。梅花雖不識字,卻是見過世面的。

      但是鏡子里的女人讓她驚異,讓她吃驚的不但是美麗,而且是一種毫不相干的美麗。她覺得那不是她。她記憶中的自己,是年輕單純的姑娘,有明亮的眼睛和光潔的皮膚,可鏡中的這個女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變了,美是美,可那美變成了另一個人的,再不是自己了。

      梅花站在鏡前很久才適應了那個女人;蛘哒f,鏡中的那個女人被她承認了。

      更奇怪的事情在后面。當梅花鼓起勇氣穿過那些石砌的回廊,走進安強臥室的時候,安強只是平靜地看著她,然后打開一個箱子的密碼鎖,從里面拿出一串珍珠項鏈。他為她戴好了珍珠項鏈,左顧右盼地欣賞了一會兒,然后說:“晚安!

      6

      我夜里睡不著的時候一直在想著小桃的故事。小桃的母親叫梅花。我隱約記得母親和外婆都曾經提到一個叫梅花的侍女。外婆毫不含糊地說,在所有的傭人中,梅花是最漂亮最能干的。而母親只在對我生氣的時候說,過去有個叫梅花的丫頭,擰得很,最后還不是嫁人了。丫頭片子,鬧出大天去,最后還是要嫁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每當母親這么說著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的心在流淚。

      我從那時起就把世界上的女人分成兩類。一種是母親式的,一種是女兒式的。我逃到這個遙遠寒冷的地方,并沒有逃避母親式的管轄,母親式的女人到處存在。有個母親式的女人就睡在對面的土炕上,她叫陳玲。

      陳玲雖然比我大不了幾歲,腦門上卻有一道很深的皺紋,一雙長眼睛有點斜視,越發顯出那道皺紋的陰險。陳玲是個天生的領導人,這間屋里三十幾個女孩子,統統都在她的治下,誰也逃不掉那雙斜視的眼睛。

      有一回鏟地,那里的地壟都有十幾里長,我那時正拉痢疾,鏟上幾鋤,就要往路邊上跑。等跑回來,便要被落下一大段。陳玲在前面喊:“每人每天給我包一根壟,鏟不完,哭也得給我哭出來!”陳玲的聲音充滿了威懾力,我恨不得自己長出八只手來,追上大伙,可是,我被落得那么遠。吃中飯的時候,因為離送飯的牛車太遠,我只好餓著肚子。我的前面,除了黑土還是黑土,望不見天。

      在天已經黑盡了的時候,我終于鋤到了盡頭。但是地頭上黑壓壓地坐了一圈人。黑暗里響徹了陳玲的聲音:“羽是剝削階級家庭出身的小姐,我們大家要注意和她劃清界限!

      陳玲的聲音像是擲進了深深的空谷里,在我的耳畔一遍遍地發出回聲。

      7

      很久之后安強才和梅花同房。安強撫著梅花頸上的那串珍珠說:“知道嗎,這叫茄珠墜兒,是真正名貴好珍珠。當年,唐玄宗身邊有個妃子叫梅妃,楊玉環沒來的時候她是寵妃,后來楊玉環來了,她失了寵,玄宗想安慰安慰她,叫人送去一斛珍珠,梅妃不受。寫了首詩交來人帶回,詩寫的是:‘柳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污紅綃。長門自是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髞砟莻曲名兒《一斛珠》就是這么來的。聽說玄宗賞的就是茄珠墜兒,正巧你的名字里也有梅!

      梅花聽了,笑一笑:“拿我比梅妃,折死我了。何況意思也不好!

      安強笑道:“就這么說說,哪兒就認起真來了!

      梅花沒說話,心里越發覺得他風流儒雅,實在不像個盜匪的頭子。

      可是不久之后,梅花就知道了珍珠的來歷。知道了珍珠的來歷之后就真的懂得了安強。那是個月黑風高之夜,安強第一次帶她“出去轉轉”,他們的馬車整整走了三個來小時,停在了一個街角。即使伸手不見五指,梅花也知道,那是此間最有名的一家珠寶行,是她原來的老東家,玄溟太太的娘家開的。

      不知為什么,梅花并沒有阻止這樁行為,她只是看著,安強給她的任務就是打扮成一個富貴人家少奶奶的模樣,為他放風。梅花看見珠寶行的鐵柵欄固若金湯,外面雙層鐵將軍把門?墒前矎娋谷徊换挪幻Φ赜盟拇蚧饳C烤彎了連著的兩根鐵柵欄,把原來的十厘米間隙擴展成一個()形,事后她才知道,原來安強為了這次行動,早有準備,他買通了珠寶行的修理工,讓他們在更換柵欄的時候換上了兩根形狀記憶合金,這種合金可以記憶高溫和低溫時的兩種狀態。安強的偷盜行為中處處閃爍著耀眼的智慧火花,這讓梅花覺得既驚奇又刺激,這是無論天成還是老張都沒給過她的。

      在后來那些日子里,梅花無數次地看見安強用自己那天才的腦袋瓜打開各種各樣的密碼箱,從里面盜出各種文件和珠寶。安強熟知每一種珠寶的來歷,他談起珠寶來如數家珍,常常使她想起過去的老東家太太玄溟。不知為什么她覺得安強和玄溟有一種什么內在的聯系,好像是血源方面的,又好像不是。但是梅花聽太太講珠寶的時候只覺得有點新鮮,開眼界,但是離那些故事很遠。而聽安強講則是另一回事。安強講的時候,往往被講述的對象就在眼前,梅花覺得一切都是可以企及的,一伸手,就是一粒價值連城的珍寶?梢云蠹暗,總是更有誘惑力。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約有一兩年。有一個冬天的夜里,沒有雪,也沒有風,但無風無雪的冬夜好像愈發寒冷,梅花站在凍得龜裂了的土地上,雙手哈著氣,跺著腳,心里數著數,她覺著時間好像是個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賴皮的孩子,怎么也不肯走。也就是在那一回,她心里忽然亮起一道光:與其在這兒挨凍受驚,真的莫如去體驗一回盜竊珠寶的樂趣!但這亮光稍縱即逝!霸炷鯁!怎么會有這個想頭!真是該死了!泵坊ㄗ载熤,好像心里那一閃念被菩薩知道了似的。但就是在這時,她聽見了槍聲。

      她聽見第一聲槍響的時候以為誰家在放鞭炮,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時已經槍聲大作。她奇怪自己并沒有什么恐懼感,也許是事情來得太突然,她還沒有來得及恐懼。她清晰地看見月光下安強彎腰疾行的身影,月光在安強的脖頸后邊映出一道奇怪的亮光。安強身后是他的保鏢奎子?铀坪蹩钢苤氐囊话鼥|西,一望而知他們又得手了。他們向著梅花跑來,什么事情也沒有,槍聲似乎已經被他們甩到了身后。梅花這時已經鉆進了馬車里,撩起簾子看兩個男人向著自己狂奔。但是簾子外突然出現了一輛飛馳的吉普,是那種老式的吉普,法租界里常?吹降。就是那輛吉普向著兩個狂奔著的男人撞去,撞得惡狠狠的,蠻不講理不可阻擋地撞去,梅花的腦袋瓜一下子糊涂了,她看見一個人被車輪碾了過去,而另一個人被撞得飛起來,像紙鳶似的飄在空中,半天才砸向龜裂了的凍土,發出一聲金屬被棉花包住了似的悶響。她心里說:“完了!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鮮血。月光下的血是黑色的,充滿了黏稠的質感。像是有人把一大桶瀝青澆在了那里。那么那么多的血,浸在干硬干硬的凍土上,好像把土上的裂紋也滋潤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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