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求文字著華章——讀《充閭文集》有記(王向峰)

　　王充閭先生傾半生心血著作的詩文與解讀中國古代詩文成果的《充閭文集》以20卷本、近700萬字的規模，由萬卷出版公司隆重推出，其思想與藝術價值、社會與學術影響，無論是在遼寧還是在全國，都是足可稱道的高端成果。

　　充閭先生的詩文寫作雖起步于上世紀50年代，但真正進入自由自覺的順暢期，還是從改革開放的80年代開始的，其創作勢頭如大江奔流，屢見高潮迭起，35年中的精求不輟，成就了一位在全國著名并產生國際影響的歷史文化散文作家。

　　20卷本的 《充閭文集》，含有豐富的文化內涵。如同一個積存豐厚的藏寶家，我們進入他的庫，只見一架架、一層層、華光耀眼、美不勝收的珍寶。把20卷本的《充閭文集》攤在桌面上，在審美心理感受上與此相似。但是這20卷書的排列順序卻有內在邏輯關系，了解此中意義，才能深知作者所著的六個系列作品的內藏價值，更能見其是學富藝高的文學大家。

　　第一個系列是作者以文學筆法寫的“玩華而不墜其實”的三本傳記，可簡稱為文學性的“三傳”：《逍遙游——莊子傳》《成功的失敗者——少帥寫真集》《我見文學多嫵媚》，這三部書是寫莊子、張學良以及作者童年少年開蒙和從文始末經歷的傳記。這“三傳”都是作者以系統工程設定的文學散文著作，是作者從一般散文作家提升為散文大家的明顯標志。每部著作都是歷時數年完成的，以“踵其事而增華”的藝術筆法塑造感人的人物形象，特別是《逍遙游——莊子傳》，在其傳主事跡渺茫、直接材料甚少的情況下，作者深入史地調查，寫出廣被認可的大傳，被列為“中國歷史文化名人叢書”首卷出版，廣泛博得讀者和知名專家的高度贊譽。在以文學散文的形式、超越一般史傳的寫法塑造人物形象上，在全國具有示范引領的意義。

　　第二個系列是充閭最擅長寫作的文體——歷史文化散文，其中有《龍墩上的悖論》《文在茲》《面對歷史的蒼�！啡�部，作者主要由此被認為是歷史文化散文作家，并認為他是真正以散文激活歷史并對散文賦以詩性價值的作者。之所以如此評價他的這類散文，是要對作為文學的散文與歷史敘述作以性質上的區分，是要在歷史文化散文作品中寫出史事中的人物形象，感受作者寫人物所表現的思想情感，看其具有怎樣的藝術審美價值。在這三部作品中，我們看到從“人文始祖”到“末代皇帝”，各種各樣的類型，有的精勤于國事，有的沉湎于酒色，一個個都留有十分清晰又飽含深刻教訓的歷史形象。在《文在茲》和《面對歷史的蒼�！穬蓵�中，對歷史上各朝各代的政壇名人、權臣賢相、高人雅士、詩豪詞客、佳人才女、市井奇人等，也都以擬容取心的筆法，意結辭章，寫得呼之欲出，引人愛讀。

　　第三個系列是三部廣納作者對遼寧本地、全國各地和遍及歐亞南北美洲多地的游歷紀行的游走文學散文。書名為《遼海春深》《春寬夢窄》和《域外文緣》。充閭是資深學者型的文學作家，這種由內在修養定性的主體身份，使他的游走目光所及的對象世界必然是文化的、文學的、藝術的、人文思慮的，這是主體以對象存在為存在的定律。充閭是土生土長的遼寧人，又一直在遼寧省市部門工作，城鄉各地幾乎沒有沒到過的，他以鄉情入文，多具風采。榮獲魯迅文學獎的《春寬夢窄》，作者籠神州于卷內，匯情境于筆端，寫下了許多遍傳國內的名篇，如 《清風白水》《讀三峽》《春寬夢窄》《祁連雪》等，充閭散文清新高雅的文學風格就是基于此而被公認的。在《域外文緣》中，作者寫下了他所訪問的19個國家的文化行程，對那里的山川風物和風土人情皆有細筆描寫，更有意義的是對那里的藝術文化的極力搜尋。凡是學文學專業的人，或專注過某一外國作家作品的人，在心理習慣上都有一種想到那個國家和那個作家生活的地方看一看的愿望，只是有這種愿望的人卻少有這種機緣。然而充閭有幸，作為文化使者，他到過俄、德、英、美、挪威、西班牙等國，這些地方都有閃光于全世界的文學大師，到了這些地方，他可以舍棄市井風光、豪華游賞，而對作家故居、遺跡、墓地、書室等，都是力求親睹的，并由此引泛起心中的原始積淀，寫出超越書本的現時新識，對于歌德、格林兄弟、托爾斯泰、契訶夫、勃朗特姐妹、易卜生、聶魯達、杰克·倫敦等作家，他都有超越一般閱讀和評論的新感悟、新見解，足可以幫助廣大文學愛好者擴大視野，獲得新知。

　　第四個系列是情思理趣散文，包括《心中的倩影》《秋窗漫筆》《詩話人生》三部作品。這些書中的篇目的形成，多屬于作者的隨感而作，并不像以上三個系列各書內的立篇那樣，或寫作伊始即有明確的工程意識，或立題即有匯入工程系列的可能性。但像此第四系列這樣因時、因事、因讀、因遇而所思所悟，即生寫作愿望，如詩人之即景會心，落筆成篇，日積月累，集腋成裘，最后集攏成卷，排列起來亦成大觀，乃屬散文創作的常態。要想達到這種結果，非多聞多見和多思多寫者難以實現。作為散文作品的價值認定，如其《逍遙游——莊子傳》那樣系列性工程性的作品，固然有其文學的學術的重要價值，但從文體的審美價值創造來說，卻首先是以單篇質量為判斷和取舍的依據。如充閭以單篇名世的散文 《土囊吟》《青天一縷霞》《一夜芳鄰》《碗花糕》《用破一生心》等，不論收到哪本書中，都會被視為文體名篇。在本系列中以單篇出現的《心中的倩影》《座位趣談》等，都是才情飽滿、妙趣橫生的佳作，屬于單篇立體的文體散文。

　　第五個系列是古體詩創作與古詩文鑒賞，內含三卷，有輯錄其自作古體詩詞的《蘧廬吟草》，有其選錄古代哲理詩并加以精要解析的《詩性智慧》，有選評古代散文的《古文今賞》。對于充閭來說，中國傳統文化是他立身行文的堅實基礎，他在這方面有深厚的修養。他創作了大量古典體式的詩詞，并能成為許多散文篇章的文眼。充閭登高能賦，情深律準，深為全國詩界所贊譽。至于選取古代詩文又進行義理分析，引導閱讀欣賞，我總覺得對他是大材小用了。因為他在職時工作繁重，又不停地寫作，而退休后卻進入了創作計程期，完全是應出版需要而做別人也可以做的選編講析的事情，是殺雞用了牛刀。今天細研他做的選讀選講的詩文著作才明白，他對于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有一種使命感和自覺的擔當精神；而就選取的眼光與分析的深度來說，也不是一般學人所能替代的。

　　第六個系列是收有體類特別分明的五卷作品，一是以書評為主的《藝文說薈》。這里收有充閭為省內外許多作家學者寫的書評。充閭的評論不是對書作文字的敷衍，而是發見解、究義理，超越就書而談書的寫法，可作獨立文章讀。二是文化講演與文學講座的文稿《一年談話今宵多》。一位宣傳部長出身的學者型作家，不論是講人文、談創作、評時局、說修養，他都能展開主題，透析義理，抓住任何層次的聽眾，博得掌聲。他在北京大學、南開大學、東北大學、遼寧大學等處的講演效果，都有收在書中的實據可證。三是輯錄學術對話與回答記者和讀者提問的專卷《求其友聲》。這種與不同人士面對面的交流，比起講課、講演、談話，有更大的難度，最緊要的考驗是學養積存的深度，還有反應的敏度。我與充閭有過兩次長時間的專題學術對話，我提出的比較時新而又深涵學理的話題，他足具交流互動的水平，并對我多有啟發，令我意外又感動。四是《書前書后》，收錄有為諸多作者出書寫的序言和書跋，以及為自己的書寫的序與題記。充閭是文化名家，很多作者都想通過他為自己寫序跋以求得點撥，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很難完全擺脫的麻煩。但充閭有一種認真的態度，只要他為人寫了，就很下功夫地去寫，有的當作問題去研究，有的視作可喜的發現，他的肯定和推薦都有不可忽視的影響。至于給自己的書寫的序，無疑都是了解其書的入門引語。五是匯集作者寫給朋友與有關部門和人士的書信《素心幽寄》�？吹竭@本書，我真是由衷地欽佩充閭：真是惜文如金的有心人！雖然書信和日記是直接吐露心聲的文字記錄，有它特有的意義，但一般的人，寫給別人的信很少有自己也保留一份的。但充閭珍重自己的文字，又何況這些書信中所談內容多涉學術文化的方方面面，成文時即非信筆而為，其文化史料價值就足堪保存。比如書中收錄的《致溫中辛》，是向一位讀圖書館專業的本科生談旅游中聽景與看景關系的信，其中講的審美距離，可作一則美學短論看，其作用與意義就不僅是對于承信者一人的。細讀這些書信，不僅在知識上受益，也是從深處了解作者為人處世的一個可靠來源。

　　充閭先生嚴格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潛心創作出大量充滿正能量的文學作品，不僅帶動了遼寧的文化發展，也用大量作品為遼寧爭得了很多榮譽�？上驳氖�，他現在的創作勢頭正旺，我們足可期待他在創作上更有新的作為與貢獻。

　　最后讓我以幾首小詩補充和歸結我的幾點感想：精求文字著華章，廿卷煌煌盡閃光。舊學新知融一體，半生心血報豐償。六系長編脈絡明，詩文解典見功成。功播遼海搴旗引，除卻文章不立名。心畫心聲俱坦誠，中行正道不偏傾。驕阿誡勉真君子，可謂高賢有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