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使離席——長篇小說《白衣江湖》讀后(童地軸)

　　拿到高眾先生今年出版的長篇小說《白衣江湖》，恰逢九十高齡的父親出院不久后離世。父親住院期間我的所見所聞讓我深感我們國家的醫療改革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我曾寫過一篇隨筆《醫院亂象》，也是親人住院期間，我對在醫院短短兩周親身經歷的記述。高眾先生以一個大夫的視角和情懷，用洋洋二十萬字，道出了當今金錢至上的社會環境下，恩怨叢生的醫患關系和醫療江湖的行情，也道出了普通大眾對當下社會健康運轉的愿望和心聲。

　　醫生，這個高尚的職業，曾被人們尊稱為“白衣天使”。而在《白衣江湖》中，這個“天使”卻偶爾離席，去了渾濁不堪的江湖。小說正是捕捉了他們在江湖闖蕩的絲絲縷縷，向我們透視了醫生與醫生之間，醫生與病人之間，醫生與護士之間、醫生與藥商之間所處的一個難以逃脫的江湖魔圈。醫者、患者、醫藥代表均身不由己游歷在這一魔圈中，圍繞著各自的利益明爭暗斗，甚至大打出手，其目的只有一個——為錢！

　　高眾先生從醫八年，對醫療行業這些年來的現狀了如指掌。他在小說中塑造了一個心內科主任白世懷的仁醫形象，但他卻在“醫療產業”這一社會大潮中受到同事們的傾軋。小說開始圍繞著白世懷即將退休展開情節，副主任醫師劉加林，錢洵麗，馮小君，張玫，康博等人覬覦白主任將要退下來的主任職位和空余的副主任位子，他們竭盡所能闖蕩在醫療江湖，再加上當下的醫鬧、醫藥代表和醫院內部的錯綜復雜的關系，一個亂象環生的江湖之道讓讀者讀起來憂心忡忡。在社會轉型期的當下，市場會沖擊到所有的領域，醫院更難以逃脫。白世懷堅守醫者仁心，卻時時碰壁，堅持以經濟收入為上的劉加林成了心內科的負責人，帶領全科醫護人員在市場大潮中奔波，當醫生們的收入不斷攀升之時，醫護之間、醫藥之間卻出現了一系列矛盾。心內科主任位置的安排一再讓人撲朔迷離，最后出人意外地讓張玫和康博當上了主任和副主任，而對這兩個位置垂涎已久的劉絢麗和李馮君卻魁壘擠摧。但在瘋狂追逐利益的江湖弄潮過程中，康博亦虛亦實，亦愛亦恨，最終因難以駕馭而辭職。

　　《白衣江湖》向讀者講述了在商品經濟的市場催生下，當救死扶傷被經濟效益取代，醫院是舞臺，醫生、患者、醫藥代表都是演員，他們演著各自的角色，小說將這些角色展現的繪聲繪色。比如，副主任醫生張玫，作者在她身上花費了較多筆墨，她表面是一個超脫的人，敢愛敢恨，也不愿意參與權利的爭斗，可是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到最后她居然接替了科主任的位置，其實在其內心，她也是一個對金錢對權利有欲望的人。也就是張玫，她父親因食道癌住進了自己的醫院，她委托了熟人予以照顧，讓人沒有想到的是，打了七天的抗生素花了一萬七，短短的住院期限最后結賬兩萬八，讀起來多么讓人不可思議。從張玫父親生病住院一事不難看出張玫是一個有著雙重人格的人，盡管她與醫藥代表吳長治有曖昧關系，但她從內心鄙視醫藥代表，醫藥代表的不擇手段，讓她不齒……

　　作者以一個業內人士的專業智慧，以一個作家的良知和情懷，把心底里的那份愛與恨、期望與無奈通過小說中的情節和主人翁起伏不定的命運展現在讀者面前，人性的善惡、生活的真偽都傾注在文字的思辨之中�！栋滓陆�湖》雖然寫的是醫療體制內的故事，但是，我認為作者關注的是當下的社會現狀。他向讀者講述了普通大眾最為關注的一些現象。作者以慧眼洞察社會，他的內心深處是一顆隱匿的清潔之心，向讀者透視出了他固有的人生價值觀。讀起來讓人揪心愁眉的同時更領悟出了作者幾分難能可貴的朝陽鳴鳳和黜邪崇正的人格品味。

　　高眾先生在《白衣江湖》中，向讀者說明了人體是一個小宇宙，當代醫學對有些疾病的認知程度還很有限，醫生治不了百病，患者對醫生的期望值也不能過高。同時，他也闡明了自己的觀點，因為種種原因造成了醫院需要很大一筆收入來自收自支，大環境下孽生了醫護人員明滅人性的不道行為，醫院創收問題、醫療市場化問題、醫保問題等等，都值得我們反思。與此同時，小說無形中也透視了人有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兩面，自然屬性往往是無私的天性的，社會屬性就夾帶著人性中自私的一面，所以，《白衣江湖》通過精神與物質、理想與現實、私欲與良知之間盤根錯節的糾結，把人性善與惡的猛烈撞擊彰顯在讀者面前，帶給人們對當下深度的思考。

　　盧梭在《論人類不平等起源》中說，“在經受無數次持續不斷的改變之后，在接受了不計其數的真理和謬誤之后，在身體構造發生重大改變之后，在遭受長期的激情的沖撞之后，人的心靈已經面目全非了，幾乎再也不能從中識別出它的原始本性�！比说乃接�的膨脹并非天性所致，而是因為某些外部環境潛移默化的影響導致我們失去了“人之初，性本善”這一初衷，從而失去了人類本有的真善美。

　　《白衣江湖》作為一部長篇小說，既有細節上非�？陀^的敘述，又有站在社會乃至人性的更高層面進行思辨式的探討，當醫療體系的潘多拉盒子被打開的時候，當下的醫療制度、醫患關系、醫藥關系是怎樣的一種江湖，讓人瞠目結舌。作者在小說中最后的呼喚豈止是個人命運的哀婉之歌，那是整個醫療系統的悲哀，是社會形態走到當下一種不可理喻的悲哀�！爱斀疱X至上的原則深入人心的時候，這個江湖就變得恩怨叢生�！�

　　當下中國在物質極大豐富的同時，文明卻堪憂。如同人一樣，贅肉多了，需要減肥，當下的我們應該穩步走好前方的路。在這樣一個轉型期，針對出現的病態現象，需要有拯救的大夫，在這樣的年代，需要有光芒穿透迷霧�！栋滓陆�湖》猶如一把閃亮的手術刀，解剖肌體，找出病源，從而對癥下藥。

　　醫患關系是醫療服務活動中醫患雙方以及與雙方利益有密切關聯的社會群體和個體之間的互動關系。本應該是感恩戴德的一種社會關系，但是，這種關系在當下卻被扭曲了。正如高眾先生所說，“治病救人本是醫生的天職所在，因此被譽為天使。然而，當天使的翅膀綴上沉重的金錢，天使必然要墜落成鳥人�！�

　　高眾用文學這一載體，通過展現醫療系統的現狀，來引導讀者對社會問題的拷問。作者從真實的生活角度出發給讀者留下了一個深度的思考空間，當天使離席，我們該以怎樣的一種天性來維護人的尊嚴和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