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太多了》是而立之年的鄭小驢的第一部隨筆集,他的年少時光、成年后的稻粱謀和變動不居的生活,他的創作歷程和思考、他的社會關懷和政治態度等都在這本隨筆集中得到詳盡的呈現!坝^察,聆聽,呼吸,存在,在場”是鄭小驢對自己寫作態度的評價。這些文字并不是鄭小驢在小說寫作之外閑暇時光里的“文余”,其中所包含的信息足以構成這位青年作家的自傳,而且是一部坦率、真誠的自傳。
整體而言,在“80后”作家的創作中確實難以看見對“大歷史”、“大事件”的重述的興趣和關注的熱情。鄭小驢卻是這個代際的作家中為數不多的例外之一,他一直在寫作中尋求個人經驗與歷史進程之間的對應關系,隨筆集也呈現了他強烈而直率的社會關懷。這部隨筆集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文章在談論社會熱點事件和公共議題!吨挛覀兡簹獬脸恋那啻骸贰断M主義時代下的青年們》《異化的時代》《路在何方》《犬儒時代》等討論的是市場經濟、新媒體時代中的年輕人的生存狀態和精神癥候,雖是基于個人經驗的觀察和反省,卻事關一代人未來的歷史可能性;《圍觀能改變什么》《廉價的愛國主義》《公民的戾氣》等從社會現象出發,討論了公民素質、社會倫理等現代社會的公共空間、社會秩序建構的問題;《人民到底需不需要臨時工》《謝幕的第一代進城務工者》《黃昏分居》等直面城鄉差別、階層流動固化、政策歧視等阻礙現代社會進程的弊端;《壞人都老了嗎》《道歉有多難》等直接進入歷史反思,探討了歷史的債務和責任承擔等話題。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芭茅溪札記”。芭茅溪是貴州的一個鄉村,是中國最貧窮的地方之一。鄭小驢在這里居住了一段時間,他的所見所聞便記錄在了《被遺忘的與被拋棄的》《芭茅溪日記》這兩篇觀察札記中。這兩篇札記更像是在田野調查基礎上完成的社會分析,不動聲色地揭示了破敗的現實角落及其存在根源。
不難看出,鄭小驢關于當下社會的總體性看法、對社會公平和社會公正的基本訴求都在這部隨筆集中得到集中體現。而鄭小驢從未回避個體的抗爭和質疑,并努力挖掘出個人的、私密的經驗背后的公共性、社會性的一面。
如此鮮明而集中地袒露自己的立場,并非是標榜一種姿態。他的小說創作與隨筆有著明顯的同構關系。除了《七月流血事件》這樣直面社會熱點事件的作品外,還有一部分小說幾乎是以虛構的形式重述過往真切發生過的歷史。正如賀紹俊所說:“他的筆下涉獵的有悲憫和反思以及一些當前依然屬于禁忌和敏感的話題!
隨筆集中《吾祖》《鄉村基督徒》等文回憶親人,一些描述重大歷史事件的詞匯會不時地閃現在這些文字中,其中很多發生在鄭小驢出生之前。鄭小驢不僅在用他出生后的重大歷史事件來標刻他的個人經歷,更通過談論父輩以及父輩的父輩們的經歷,彰顯歷史慣性在其成長過程中留下的或明或暗的印跡。不難看出,鄭小驢一直試圖在可能的話語空間內重建歷史與當下的關系,執著地讓歷史表達和當下訴求以一種較為柔軟的方式生長。
鄭小驢在小說創作中從未回避前輩作家和經典作品的影響。換言之,文學史發生影響的軌跡在鄭小驢的創作中特別是早期創作中有著較為明顯的痕跡!肚锾斓臍⒙尽防锏摹皯乙伞狈諊蛿⑹黾记蔁o疑是在向格非的《迷舟》致敬;《白虎之年》里的“毛孩”令人懷舊地想起韓少功的《爸爸爸》里的“丙崽”;《蟻王》里那場河邊殺戮的場景中浮現了余華的《河邊的錯誤》的影子。雖說上世紀80年代的文學遺產在多大程度上被后輩作家們承繼并不是評價年輕作家的重要標準,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先鋒文學確實為相當一部分“80后”作家提供了最初的寫作資源,喚起了他們最初的表達欲望。正如鄭小驢在《百愁之門》里羅列了一大批80年代作家的名字后,坦誠地說道:“通過閱讀這些文字,它們再次喚醒了我之前創作的沖動之心!
這些年,鄭小驢輾轉于南昌、昆明、北京、長沙、?诘鹊,這部隨筆集既是他“在路上”的文字見證,也是他對自己精神歷程的梳理。在鄭小驢看來,“忠于自己的生活和寫作方式,目前而言,是最好的時光”。我想,繼續寫下去的鄭小驢會再次激起我們閱讀和討論的興趣,而他的社會關懷、他的歷史承擔、他的寫作資源都能在這“最好的時光”里找到最初的源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