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覺察的病癥——讀小說集《病癥》(弱水)

　　《病癥》收錄了張暄近年來創作的十三篇中短篇小說。只需瀏覽一下標題，《小保安》《洗腳女關婷》《貧困生》，便可知張暄選擇了一些小人物來呈現他眼中的世界的狀態。張暄用精微的筆觸，通過對小人物吃喝拉撒、油鹽柴米的細致刻畫，呈現了一個世俗化的世界，揭示出小人物的生存困境。

　　張暄將自己深扎于日常生活的土壤，用與日常生活一樣瑣碎的筆觸展現人物內心的沖突�！秾O部長》中，鄉黨委組織委員孫強為了一個“孫部長”的稱呼耿耿于懷，這個稱呼以及它所象征的權力，仿佛緊箍在孫強的頭上，成為他生活的主宰�！敦毨�生》中，“貧困生”的標簽給少女田曉敏所帶來的恥辱與糾結，仿佛一片散不去的烏云，讓她少女時代所有的美好都籠罩在陰影之下�！堆坨R》中的林那，為了解決庸常生活中的無聊問題，在生活中尋找冒險，但他始終逃不出生活厚重的殼。這些仿佛撿不起來的小事，共同構成了命運的荒誕性。小事不小，事情要比你想象的復雜，這正是每一篇小說試圖告訴我們的。

　　很顯然，張暄的小說是敘述性的。他在描寫人物的內心那些不可捉摸的沖動、轉瞬即逝的感覺時，幾乎沒有形而上的思考，完全是跟現實結合起來的�！洞糖唷分械男】潞皖櫮�，要解決的是一個臨時工司機和一個服裝商場的柜臺銷售員如何相愛相處的問題，他們的身份即他們的處境，也是問題的根源�！渡舷伦笥摇穼懥艘粋�基層政府機關加班整材料的故事，鄉鎮副書記喬桑，組織委員孔芳芳，黨委辦秘書小陳，經過半個晚上的周旋、推諉、博弈之后，加班整出了一份被取消了的會議材料，推進小說敘述的現實就是機關這個特殊組織里的人際關系�！逗⒆由�病時我們都做些什么》，寫的是縣醫院收費員雷融與小學老師延慧的夫妻關系，他們積攢于日常生活中的小矛盾、小沖突，在孩子生病的短短兩天時間里集中爆發，夫妻之間的愛與斗爭，在送禮的茶葉、送初戀情人的睡衣等現實背景的推波助瀾中，構成了推進小說敘述的動力。

　　張暄筆下的小人物，即我們身邊的蕓蕓眾生，或許就是我們自己。正如張暄在關于《孩子生病時我們都做些什么》的創作談中寫道：“雷融的煩惱是許多人的煩惱，他的憤懣是許多人的憤懣，他的突圍和掙扎是許多人的突圍和掙扎。他，就是‘我們’�！泵總�人都能在這些故事中找到自己的一些碎片。植根于現實的泥土，張暄所敘述的這些事件，它們所攜帶的“病癥”，折射的應該也是時代的“病癥”。

　　小說反映生活，還要照亮生活�！叭疹^爬上天空，無心無肺，生活還得繼續”(《小保安》)�！皬母畸愄没实木频甏髲d出來，刺骨的寒風一下子把關婷裹挾。這個倔傲的女人，迎著呼呼的北風，往夜色深處走去”(《洗腳女關婷》)。我們看到，小說中的人物，所處的時間既無開始，也無終止。小說給人物安排的結局，只是一個沒有明天的手勢。但小說帶給讀者的，是對這一切的命名——“病癥”。這個看似有些武斷的結論，仿佛一紙診斷書，提醒我們反觀自身的生活，提醒我們將目光投向自身，從而更好地與世界相溝通。從這一角度看，作為作家，張暄對于人們日常的痛苦和困境深刻而細致的體察，對于我們存在處境“病癥”的診斷，正是“病癥”這一系列小說照亮生活的光芒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