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索菲亞教堂的秋天》,孟飛作,載《少年文藝》2016年第3期
這篇小說6000字,寫了兩代人的兩個意味相似的故事。主角是個正在上學的小男孩,他在班級里遭受了洗不清的冤枉;媽媽的故事則發生在31年 前,那時媽媽正讀小學三年級,也是遭到了不白之冤。這故事一直延續到現在。男孩的故事是正面進入,媽媽的故事主要是從爸爸嘴里說出的,兩個故事套在一起, 結構緊密,剪裁和布局十分講究,一讀就放不下。而敘述又十分從容,中間頗多寫景和閑筆,一點不顯迫促。這都體現了作者寫作上的老練。
當然,本篇的特色主要還不在形式結構,而在于作者牢牢抓住了對少年來說幾乎是最嚴重的心理危機,同時,又通過爸爸的口,提出了獨到的解脫之道。
男孩喜歡畫畫,又對萬圣節的化妝游戲充滿期待,他要在那天扮演一個最嚇人的發光白鬼。老師則穿著雪白的羊毛披風,扮了一位女神?墒堑接螒蚪Y 束,燈光重亮的時候,大家發現老師的衣服被涂滿了彩色顏料。那天,只有他手上有顏料的痕跡,也只有他的書包里有顏料,而且,顏料筆還是剛用過的。雖然老師 說不許亂懷疑,這事從此不許再說,但他覺得大家看他的眼光從此變了,連老師對他的態度也不一樣了。他的精神幾乎崩潰,已很難再在學校上課;丶艺f起這事, 媽媽抱住他放聲大哭——媽媽的哭本身就是懸念,因為很少有媽媽會這樣對待孩子的事。后來,家里又發生奇事:媽媽最珍愛的那棵大石榴樹被人砍了。誰會干這樣 的事?孩子已請假在家,媽媽也不上班了,爸爸帶著大家去了圣索菲亞大教堂。媽媽是信教的,她在里面禱告,爸爸就斷斷續續地講了石榴樹的事。原來那是媽媽的 少年往事,她在三年級時是品學兼優的班長,那時石榴樹在哈爾濱很難見到,老師家的一棵石榴樹不知被誰挖走了,偏偏它出現在了媽媽的院子里。媽媽對這棵樹的 出現一無所知,也絕不承認這是老師家的樹。大家對這事議論幾天也就過去了,但媽媽完全變了個人,神情恍惚,常常突然說起樹的事,聽得人莫名其妙。后來,她 又做過幾件出人意料的險事,差點把自己的同學害死,為的就是逼人說出真相。甚至,她后來和爸爸結婚,也與她想從他那里探出真相有關。這事已過去31年,別 人早已把它忘了,媽媽卻一直不肯搬出祖屋,也一直精心保護著這棵石榴樹,她覺得真相總有大白的一天。然而,在孩子的事發生一周之后,其實是她自己親手砍倒 了這棵樹。在禱告室里,媽媽近乎歇斯底里,但在發泄完了后,走出教堂的媽媽已是神清氣爽。她說:“它是一棵永遠都查不清楚來歷的樹精啊,我跟它沒有半點關 系,卻執拗地讓它侵擾31年,我后悔沒有更早砍掉它……”而爸爸對孩子說的話更精辟:“她不是精神病,她就是太過珍惜自己的羽毛,太過擔心沾染灰塵……” 受了媽媽的啟示,孩子也解脫了,他懂得了要珍惜當下,不要那么看重他人的目光,他想好了要坦然度過自己的一生。
少年與成人的最大不同,就是還保持著自身的純潔和對人的信賴,所以最受不得委屈,只要能弄清真相,哪怕以死相拼或以一生交換,也往往在所不惜。 許多人間悲劇正由此而來。但世事的復雜遠在少年的逆料之外,所以,這篇小說開出的藥方,我以為是相當實用,也相當高明的。人理應活得更豁達、任性,對羽毛 的這種過分愛惜,也許真是大可不必的。
這篇作品初讀有點逆眼,感覺上編的痕跡稍重,母子故事重疊太巧,母親的故事又太過強烈奇特。我首先是被作品提出的問題所震懾,又為那有針對性的 思想所懾服。再反思那逆眼的種種,我以為,就把它當一篇不是完全寫實的幻想小說來讀,又如何?只要能寫出這樣的問題和思想,又有這樣的藝術感染力,不寫 實,不也可以嗎?其實作者不妨考慮以幻想小說形式來處理一些題材,有些故事本身精彩但怎么補也顯得假,那還不如不補,在一開始就安排一兩個“魔幻”細節, 讓人知道你不是在嚴格寫實,那藝術效果或許倒會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