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別于其他評論家對甫躍輝進行的多維混合考察,僅從創作主體與文本建構這一帶有雙重性的視角入手,可發現甫躍輝創作歷程中最輝煌、震撼、艱辛的一面。其一系列作品中呈現出雙重立場的強大張力,作者主體猛烈的瘋癲體驗與文本敘述之間存在鮮明的對立、曖昧關系?陀^上,基于甫躍輝創作的雙重性考察亦有助于對當下創作思潮、審美觀念進行很好的反思與引領。
甫躍輝身上體現出創作主體蛻變的典型特征,其身上帶有優秀作家應有的“瘋癲”與“魔性”,二者源自現實閱歷、內心體驗、審美抉擇等。甫躍輝原本就存活于瘋癲與安靜的雙重場域:摩登與素樸、主動與被動、狂野與安分……無論就作品之間的關聯或從作品內部關聯性考察都可以看出甫躍輝作品中“雙重性”強烈而鮮明的在場,盡管這一現象已經被廣大讀者所察覺,但“雙重性”在他的作品中顯然是一整套紛繁復雜的隱形密碼,需要更為深入地解讀。
創作主體與文本敘述的一種理想狀態是,創作者不再凌駕于文本之上或者在文本面前主動退縮、做出巨大犧牲,兩者始終保持客觀的對等關系,彼此互不侵犯,創作者與文本的這一關系帶有濃郁的古典文學氣質。同樣,這一關系賦予文本顯著的敘述特征,如詼諧、安靜、精練、既嚴肅又無謂等!冻┥饺ァ纷铒@著的一點便是作者與文本敘述保持著適當而理性的距離,主人公關良不禁欺騙了諸多重情重義的同學,終因沉迷網絡游戲(沉迷或敵對于自我原始的世界)而未完成朝圣一事,或者說完成了具有非凡意義的個人的朝圣。敘述過程中,盡管其間不間斷地出現作者無形介入文本的情形(如對主人公關良家庭出身、校園生活的描寫),但最終很好地完成了對于主人公“朝圣”一事的敘述,確保了文本敘述的獨立完整性,并以舉重若輕的方式結了尾,留余一定的意義空間。正因為創作者與文本之間理性距離的把控,為文本注入了詼諧而凝重的敘述特征。對于甫躍輝創作的分析評價,這一現象應予以高度重視,不僅意味著其創作的日漸成熟,同樣對當今文學創作具有很好的借鑒意義,即文學創作不只關乎于創作者主體性的自我表述與建構,同樣關乎到文本自身的獨立而完整的表達,兩者之間的辯證關系從根本上決定著創作活動的諸種意義與特征。
甫躍輝的創作同樣表現出某種“魔性”——主體性蛻變的第二階段特征。關于“魔性”,魯迅曾在《摩羅詩力說》中有所闡述,只不過是在特殊的文化背景,且主要圍繞創作者自身的特征而言的,只是魔性的一方面的含義。真正領悟到“魔性”的豐富含義并進行充分闡述的當屬尼采,他將“魔性”動力的根源定義于酒神狄奧尼索斯。然而,需要注意的一點是,即便尼采意識到了酒神對于藝術精神的特殊意義和價值,為創作者貢獻巨大而自由的主體性能量,卻仍舊一定程度上,將“魔性”定義為創作動機,并未真正關注到它對作品自身的深刻貢獻。所以,“魔性”在由創作者主體性轉移到客觀文本的過程中,離不開日神阿波羅的作用,甚至可以說,隨著文藝思潮、審美觀念的變化,對于創作本身的積極而重要的意義貢獻上,日神阿波羅的作用更加凸顯——較之狂熱、不穩定,實事求是、理性與秩序或許更為重要。顯明而言,主體性的“魔性”應通過文本來體現,且冷靜地沉寂于文本的字里行間。
通過閱讀甫躍輝的一系列作品,在作者本人與作品之間、作品自身內部,經常游弋著一股強大的隱形力量——姑且稱之為“魔性”的力量——力量時而由作者本人呼吁而出,帶有明顯的迷惘、肆虐、歇斯底里等。虐戀的痛苦與夢魘:“鹿安慌亂地環顧四周,原來他遠遠地站在后面,正望著自己。霎時間,羞憤,安穩,同時起伏在她的內心。他是在測試她嗎?看到她找他,他臉上什么表情?她扭過頭去,淚水又下來了!(《安娜的火車》)時而沉寂于文本安靜的敘述中(體現為精致的人物的對話或客觀場景的描述)。而我本人更為欣賞的乃是后一種現象,即“魔性”的力量悄無聲息、心甘情愿地棲息于文本中,自動呈現出平靜的一面,即便“斷章取義”割裂地去審視,也會呈現出極致、平和、輕快的美感,令人不禁聯想到夏目簌石的風格。
主體性與文本之間的“魔性”游弋,賦予甫躍輝創作雙重性的特征,這一特征自然為其作品帶來某種特殊的審美意味,可謂通俗性與經典性的完美結合。
瘋癲的火車疾馳在陰冷而不安的鐵軌上,與此同時,安靜的火車車廂顯得豪華別致、溫暖有序,一桌一椅甚至灰塵都是安詳、靜謐、孤獨的。我想,這樣的形容或許可以表達甫躍輝創作的雙重性特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