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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傷傳遞與修復世界(金理)

    http://www.jchcpp.cn 2016年03月14日09:26 來源:中國作家網 金 理

     

     

     

      張悅然長篇小說《繭》,《收獲》2016年第2期

      創傷傳遞與修復世界

      某種意義上,張悅然的長篇小說新作《繭》提供的是一部關于創傷記憶“代際傳遞”的小說。主人公李佳棲與程恭,一位是負罪者,一位是復仇者,因襲著巨大的創痛,既徘徊在歷史邊緣,又主動與周圍世界疏離。他們有過密切交往,曾經心心相印,因為分享著一個共同的身份:“文革”創傷記憶的代際傳遞者與見證人(見證不僅指涉創傷者自身的經歷,也意味著創傷記憶的傳播、交流、分享)。創傷記憶影響著身為后來人的李佳棲與程恭的自我認知與身份認同。很不幸,他們并不是健康的傳遞者。

      先來說李佳棲。據心理學家的研究,在創傷記憶的隔代傳遞中,首先被傳遞的往往是暴力!拔野阎窈灢暹M鴿子瘦小的身體,緊實的肉被刺穿的時候,會有噗的一聲響,那個聲音令我著迷!薄愃七@樣的細節在李佳棲(還包括程恭)的自我陳述中所在多有,她著迷于某種看破世事后的冷酷與殘忍。雖然未曾目睹身歷創傷的第一現場,但是這段創傷如夢魘般纏繞,甚至在“一遍又一遍的回憶”中持續發酵、渲染,夢魘中見證者所承載的人性,就如李佳棲一般被這樣幾種元素所凝固:冷酷與殘忍,孤獨、恐懼與原罪感的鎖閉,“頹廢厭世的情緒”。戀人唐暉曾經對李佳棲有過一段誅心之論:“你非要擠進一段不屬于你的歷史里去,這只是為了逃避,為了掩飾你面對現實生活的怯懦和無能為力……”到底是因為被深重的原罪感所拖累而無法順暢走入現實生活,還是將當下的不如意掛靠到父輩“潰爛的瘡疤”上,以此掩飾沒有能力在現實生活中自建存在價值?或許,上述疑問正是一個硬幣的兩面。在李佳棲式的自我放逐之外,“后災難見證者”的人性狀態還有另外一種可能的發展:“在人道災難之后,我們生活在一個人性和道德秩序都已再難修復的世界中。但是,只要人的生活還在延續,只要人的生存還需要意義,人類就必須修補這個世界”,“打破這種孤獨和恐懼,并在與他人的聯系過程中重新拾回共同抵抗災難邪惡的希望和信心”(徐賁:《見證文學的道德意義:反叛和“后災難”共同人性》)。以此丈量,李佳棲顯然還不具備“修補世界”的能力。

      再來看程恭。這是一個更加復雜的創傷傳遞者。與李佳棲相比,程恭的暴戾有過之而無不及。強烈的報仇意愿是他喚醒記憶的惟一動力。某種程度上,程恭確實是“文革”的間接受害者,當然沒有理由要求受害者忘記過去忘記傷害;但是在遺忘之外,受害者還有另一種面對過去的立場——寬恕。寬恕不是忘記,“寬恕是一種有意識的決定行為,因此可以改變人的態度,真正克服憤怒和仇恨”。當然,我們并沒有“義務”去寬恕加害者,“我們對其他人不欠有寬恕,但我們對自己欠有寬恕;蛘,可以說對我們自己負有義務。這種義務源自我們不想生活在憤恨和復仇的狀態中”(瑪格利特:《記憶的倫理》)。寬恕與和解不是軟弱,而是對個人與共同體未來的深遠慧見,使得“一群人壓迫另一群人”的悲劇不再發生。而對程恭式的個體來說,寬恕才有可能終止暴力的惡性循環。當程恭面對陳莎莎倒在地上翻滾抽搐而無動于衷時,他自己也走到了懸崖邊。

      個人和家族的所有失意,都被推到“文革”中爺爺受到傷害這一“源頭”,程恭的自我意識由此推衍:因為“我”受到了傷害,所以應當索取報償;進而發展出一種二元對立的執念:干凈的“我”和骯臟的“世界”之間的對立,至于被“我”傷害的陳莎莎則是服務于復仇目的的手段無損于“我”的清白;因為“我”是清白的,所以有資格審判他人,“我心里變得很靜,像是被帶到一個很高的地方俯瞰著人間”,一位超越如上帝般的審判者在君臨人間……程恭的意識結構顯然有諸多盲視。比如,這種善惡對立、黑白分明的人性圖景其實無法觸及“文革”發生的具體背景,制度、客觀環境與人性、人的能動性如何互動,不同利益代表者如何各懷心事又集體投入到浩劫中,宏大的運動如何與具體個人深陷在對當下生活的即刻關注、尤其是他們各自的情感和利益考慮發生耦合?這位高高在上的審判者也不會去換位思考:設若“我”身臨其境,是否一定能保全“義人”、“完人”的姿態呢?程恭也沒有耐心去傾聽真正的幸存者殷正的發言,他疾言厲色的判詞中也不會給大斌、陳莎莎這樣的卑微者留下生存的余地,受害者的經歷未必必然通向智慧與正義。

      與張悅然此前的作品相比,《繭》的結尾更多顯露出作者的善意。小說如同病歷檔案,同時也提供了一份康復記錄。小說由18年后的現在開始敘述,然后啟動回憶,涉入時間的長流,最后回到當下,掙扎著上岸,衣袂上還淅淅瀝瀝落著水滴,終章卻干脆利落地結穴于一份炸醬面“倒入潔白剔透的碗中”,并不拖泥帶水……說實話,張悅然對筆下主人公也許有點偏愛,或者說,這一刻,小說人物某種潛意識的心理渴求滲入了作家筆端,作者與敘述者似乎分享著對這一結局的渴求。

      再回到敘述者層面。自傳式的回憶,或者說,從糾纏其中并延續到現在的傷痛中表達并傳遞故事,能夠講述自我故事的發生、轉變,這一講述行為本身常常意味著創傷的逐漸治愈。在自我故事的講述中,有可能發展出和自己、和他人、和世界的新的關系,有可能將創傷記憶重新整合到經驗之中。小說的章節安排表明,回憶是在李佳棲和程恭的對話中展開的,此前閉鎖在歷史創傷中的孤獨個人漸次走向與他者共存,見證不是孤寂中的獨白,“見證者是和某人交談:對一個他們等待很久的人談話”(王欣:《創傷、記憶和歷史》)。

      其實,在李佳棲與程恭之間的對話之外,小說還隱藏著一個更加內在的對話結構——兩位主人公各自心靈內部的對話、辯難。記憶在展開的過程中免不了滲透進現實的需要和當下的向度,正因為如此,我們在小說中能辨析出兩個“我”在交流,一個是往日/記憶敘事內部的“我”,一個是當下/記憶敘事外部的“我”。記憶的展開就是兩個“我”之間的往復對話,我們尤其需要重視的是當下之“我”對往昔之“我”的質詢。比如,此前對世界抱持緊張敵意的程恭,終于“感覺這個世界好像和原來有點不一樣了,它似乎對我抱有極大的善意”。在體認世界的善意的同時,程恭也需要與自己內心的惡不斷抗爭。正視自己內心的黑暗,在自我對抗中遏制惡,伴隨著這一持續的抗爭過程,程恭才能走出夢魘、重獲自由;謴汀拔摇睂λ、對世界的健康認識,恢復“我”和他人、和世界之間的健康互動關系;而這一恢復過程,同時就是一個自我教育的過程。

      從納粹集中營九死一生地走出來,克里瑪曾一度“著迷于報仇的思想”,但隨即意識到“極端的經驗可能使我們的判斷力傾斜”,下面這段自省,應當提示給為創傷記憶所糾纏的、程恭式的復仇者們:“在這個世紀,我們作為個人和作為團體成員所經歷的非同尋常的經驗,可能使得我們迷失得更遠。想要從我們的受苦經歷中得出結論,會被導向致命的錯誤,不是把我們引向我們想得到的自由和正義的境地,而是把我們引向相反的方向。對于這些人本身來說,極端的經歷并不打開通向智慧的道路。和自身的經驗保持一定距離,我們才能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伊凡·克里瑪:《一個如此不同尋常的童年》)

      記憶是對往昔的追溯與耽溺,也是對現在的救贖與重建。小說終章,“天已經亮了,風停住了”,是的,“雪還在下”(想起《以賽亞書》:“你們的罪雖像朱紅,必變成雪白”),程恭和李佳棲一起站在雪地里,聽著遠處的各種聲音,“一個早晨開始的聲音”……經歷了這一段黑暗羈旅之后,讀者盡管將信將疑但至此也不免松一口氣:一個新的早晨開始了,是否預示著“修復世界”的能力正在潛滋暗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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