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與散文堪稱是姊妹藝術。古往今來,我國許多名家都是詩文并舉,相得益彰。我國古典詩詞,源遠流長,舉世無雙,積累了大量寶貴的藝術經驗,形成了豐富的美學觀念,散文與詩在創作理念和表現方法上有許多相契相通之處,從詩詞中吸取營養以提高散文的藝術境界,是我國散文創作的一個優良藝術傳統,創造性地繼承這一傳統,可以糾正當下散文創作中所存在的浮淺化、平庸化的弊病,推動散文向更藝術化也更深刻化的方向發展。
怎樣在散文創作中把古典美和現代性融合起來,應當說不少作家都做過探索。就上海來說,趙麗宏是這方面的一個佼佼者。他既寫散文,也寫詩,他寫的盡管是新詩,但他對古典詩詞也有很高的造詣,而且他明確認識到,“詩和散文之間,其實有很多相通之處”。多年來,他在散文創作中努力借鑒和吸取古典詩詞的藝術經驗,進行了許多成功的實踐。
“詩言志”、“詩緣情”,是我國古典詩詞的美學綱領。就主客體的審美關系來說,這就是要求詩人在感應客觀生活的同時,要著意表現主觀的精神活動,表現主體的精神追求。而詩要用形象思維,人的情志必須和生活形象相融合,熔鑄為活生生的藝術圖畫,這便導致詩人須致力于藝術境界的創造。趙麗宏在散文創作中注重立意,強調意在筆先。他從不浮光掠影于生活的表面,總是帶著思索的目光觀察隱藏在生活現象后面的東西,通過攝入筆下的事物去追尋生活的意義。在崇明島插隊時,他能從云里不見身影只聽見忽隱忽現的鳥鳴聲中,探尋到處于動亂中的人們心中那可望而不可即的渺茫希望;他也能從大風中怒發沖冠的樹木敏銳察覺苦難中人們郁積的辛酸和憤怒。在當下眾聲喧嘩的嘈雜環境中,人們都渴望寧靜。然而應該追求什么樣的寧靜呢?《寧靜》這篇散文正確地揭示出寧靜不是死寂,引導人們積極地而不是消極地去面對某種生活困境,這正是他對生活底蘊的一種真知灼見。
趙麗宏還常常運用古典詩詞中感物詠志的傳統手法,表現對生活真諦的某種發現。冰霜花是人們日常習見的一種現象,但他卻能通過晶瑩美麗的冰霜花在嚴寒中凝結產生的過程,體悟出“美,常常是在艱難和搏斗中形成的”這樣一個道理。我們發現,趙麗宏在生活中尋找和選擇題材,總是飽含著自己的生活經歷和愛憎情感。倘使我們了解他是如何在艱難歲月中奮斗成長的歷史,便不難懂得他為什么會選擇冰霜花和大雁這類事物來作為自己表現的對象。
我國古典詩詞很重視想象力在創作中的作用,所謂“籠天地于形內,挫萬物于筆端”等等都是。古典詩詞憑借豐富的想象力創造了一片神奇美麗的藝術星空。趙麗宏通過縱橫馳騁的想象力,用以拓展視野,提煉生活,創造遙寄深遠而富于詩意的藝術境界!对谖业臅繎严肷虾!肪褪沁@方面一個很好的例證。這篇散文以作者的書房為坐標,將想象力向四面八方輻射出去,突破時空的限制,把革命前驅的足跡,文人墨客的行蹤,抗日烈士的吶喊,改革開放的奮進,統統納于筆端,全景式地展現了上海灘百年的滄桑,深入地揭示了這座城市在新舊交融而新舊交替中成長的歷史軌跡。
趙麗宏散文的筆墨非常精練,這也來自對古典詩詞的領悟。他從不貪大求全,總是把筆力集中在一個焦點上,務求把表現對象刻畫得入木三分,務求把特定的感情表現得淋漓盡致。請看《黑眸子》一文,作者在九寨溝漫游,他并沒有多費筆墨于山光水色,而是用反復迴旋的結構布局,一再皴染放羊的藏族女孩、賣小工藝品的藏族小伙子和烤羊的藏族漢子那同樣的“又黑又亮”的眼睛,顯然其目的就是要揭示這些藏民“置身在明凈如畫的山水中,他們的視野里,從來沒有污濁,從來沒有喧囂,有的是世界上最純潔的水,最青翠的山,還有深藍的靜海一般的天空,所以才會有這樣明亮的黑眸子,有這樣清澈的目光”。
趙麗宏借鑒我國古典詩詞的美學理念和藝術經驗,把古典美和現代詩意融合起來,創作出“情景交融”、“情理交融”的藝術境界,感染人心又啟人深思、使人獲得審美怡悅又凈化心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