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雷
我這些年主要的工作之一,是對兒童文學中的“純文學”作鼓吹和倡揚;但也還是花了點工夫,研究了一下“通俗文學”。我曾寫過一篇長文《有沒有另 外一種美》(已收入拙著《兒童文學思辨錄》)。那是對日本作家那須正干系列小說《活寶三人組》的剖析,我想由此解決一個困惑:通俗文學中的美和純文學中的 美是不是一回事?我在研究中發現,通俗文學要走市場,要爭取更大的讀者面,必然要強調故事性和可讀性,這與強調文學性、強調探尋人生難言的奧秘的純文學當 然不是一回事;但故事性和可讀性的追求更易重復雷同,所以發展結果必定是走“類型文學”的路,諸如武俠、偵探、冒險、言情……就是說,有了類才能同類比 較,才可在類中避免雷同、分出高下、迫其突破;而類型文學真要突破,又須吸收純文學要素,所以類型小說中的美,說到底還是純文學的美——并不存在另一種 美。只是純文學中美的含量更高,因此更耐讀;類型文學的可讀性、消遣性更強,美的含量則偏低,可供咀嚼回味處就少一些。對少年讀者來說,兩種文學都是需要 的。
但這并不等于說,通俗文學要寫好就很容易。事實上,世界上的事,真要做到好,沒有一件是容易的。有些純文學作家以為自己起點高,一旦放低身段寫 通俗文學,一定會出手不凡;結果往往并不如此。寫什么樣的文學,應合乎作家的天性,合乎長期的積累和體驗,這有時并不以主觀意志為轉移。純文學作家進入通 俗文學,還有個學習過程,必須真正“入乎其內”,才能“出乎其外”。也就是說,要發揮自己的文學優勢,那還是下一步的事,首先的第一步,是要寫得像通俗文 學,要能進入“類型”,在這個“類”中真正站得住腳,能得到承認,能爭取讀者,這不是輕易做得到的。
余雷是兒童文學界公認的多面手,也是創作上的快手,她出了很多書,既有探討少年兒童人生奧秘的嚴肅作品,也有通俗校園小說。去年,我還有幸讀到 她為少年讀者寫的武俠小說“笨俠號令天下”系列(含《特赦令》等四部),但讀過后,覺得不過癮,至少比之于金庸有太大的距離。這里的關鍵,是下手不夠 “狠”,似乎總想讓世界、讓人心變得更美好些。我以為,這里有“純文學”的情結在作梗,女性作家溫婉的天性可能也牽制了下筆的力度。
今年初,我又讀到她的新作“山海經笨精靈”第一部《失蹤的國王》,卻不禁有點震驚了。小說情節跌宕起伏,讀來目迷心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落 筆很見分量,很出人意料,下手也“狠”起來了。我一讀就放不下,非得讀出個眉目才肯去吃飯,這可真有點讀金庸的感覺了。近日,又讀畢她剛剛完稿的第四部 《封印九尾狐》,仍是這樣的感覺,但同時還備受感動,尤其是臨近結尾的高潮部分,那大法師的去而復返(當他知道人們都需要他,而他也在人們最需要時發揮了 關鍵的作用),那鷹無與谷地的生死友情,那一直懷有私心的茶索的反悔和最后的以死相報,還有谷地寧可犧牲自己全部靈力也要參加對九尾狐的封印……這些片段 都催人淚下,并充滿回味。在作品中,作家分明發揮了她純文學的優勢,她的“情結”已從創作的阻力變成了助力,這是很值得慶賀的。
這一系列小說的成功,也與作家大量吸取古典名著《山海經》的元素有關!渡胶=洝分兴,多為早期神話遺跡,這是科學極不發達的時期,當時的想 象自有特別嫵媚天真之處。將它們引入作品,既成為對創作的啟示,也為文學想象增添了原始的蠻力——這恰恰是現代都市人所嚴重缺乏的。
希望余雷這一系列的后續創作,能更像“通俗文學”,更入乎其內;但也更能發揮自己的文學優長,只是這發揮要自然適度,不傷“類型文學”的筋骨。 其實余雷面前有個更好的榜樣,那也是個女作家,我想大家一定猜對了,我說的,正是“哈利·波特”系列作品的作者——天才的J.K。羅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