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篇小說情勢較為慘淡的當下,山東草根作者齊魯的長篇處女作《我是文天財》堪稱一次令人喜悅的嘗試。其對“人”的生存處境的勇敢直面,展現了其現實主義的關懷,40多萬字的作品讓讀者在不乏焦慮的年代,走進一個小人物的生命旅程,感受他的同時也喚醒自己的激情與傷悲、夢想與挫敗。
《我是文天財》的書名流露出一種豪邁甚至是狂傲,它的主人公也正是一個自信“天生我材必有用”的人,他一生熱衷于舞文弄墨,渴望寫出流芳百世的“重量級”作品,可以說是一個具有理想主義色彩的文學青年。然而,這又是一個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農村小子,被親生父母拋棄,又因出身不夠“硬”,失去了通過高考這座獨木橋改變命運的機會,從此在生存之路上跌跌撞撞,幾度沉浮。從農村試驗隊的一名不甘于現狀的技術員,到公社里才華橫溢的通訊員,再到鎮里“筆桿子”耍得靈活自如的宣傳干事,他的人生歷程相繼展開,直至最后戲劇性地變身為私企小老板,作者才將那個愛顯擺、有雄心卻不忘初心的文學青年,在現實面前一步步妥協的無奈描述出來。一般來說,尤其是在文學作品里,那些曾桀驁不馴、恃才傲物的年輕人,一旦在生活面前低頭,伸出手去與現實和解,許多作者會賦予他們一個世俗意義上并不悲觀的結局,作為放棄夢想、遺失真我的補償。而齊魯這部作品的別致卻在于,他敢于觸碰生命的悲劇層面——不是所有努力都有收獲,不是所有失去都有補償。由此,將這樣一個具有哲學意味的問題擺在讀者面前——人,處于這樣的“無!敝,應如何面對周遭與安放自我?
因作者這種追索和叩問的態度,主人公文天財被逐步“逼”至無望的境地:先與心中至愛擦肩而過,繼而和并不適合自己的女子陰差陽錯步入婚姻,嘔心瀝血筑起的企業在內憂外患中氣息奄奄,恩重如山的養母在他的小家庭糾紛中苦受折磨直至意外身亡,妻子強勢逼人,女兒任性無理,自己疾病纏身,他看似什么都有的中年生活,已淪為一片看不到綠洲的沙漠。愛和理解,已變成他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這一切就發生在一個曾用文學建構起自己心靈世界的人身上,傷與痛之深之巨,可以想象。在文天財身心崩潰的邊緣,作者運用了一系列帶有現代主義意味的手法,展現了一個生命在極限負重下,一面堅忍地應對瑣屑和困厄,一面本能地希望逃離此岸的真實圖景,那份沉重帶來一種令人感同身受的真實感,那種猶在眼前的真實又讓人因此備感沉重。當文天財舉起那杯與人世告別的忘情水一飲而盡時,我們的感受竟是如此復雜,說不清是痛惜還是遺憾,甚或一種解脫,不知該向命運問責還是反觀主人公自身的性格。這種復雜,或許正是作者想給予我們的——如果無處索解,那就呈現真實。
誠然,作為一部長篇小說,《我是文天財》在藝術上還有一些可打磨之處,如情節的稍顯枝蔓和表達習慣的細節問題等,這些能夠通過更多的創作訓練得到完善。然而,不粉飾、敢直視的品格,以及對于人自身的深切關懷與細致求索,卻是一條更漫長而有意義的路,《我是文天財》可謂一個充滿希望的起點。
(齊魯著《我是文天財》已由北方文藝出版社于2015年3月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