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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西后三劍客作品評論(陳曉明 賀紹俊 楊慶祥 岳雯)

    http://www.jchcpp.cn 2015年10月19日07:58 來源:中國作家網 陳曉明 賀紹俊 楊慶祥 岳雯

      廣西后三劍客作品評論

      10月9日,中國作協創作研究部、文藝報 社、廣西作協、《南方文壇》雜志社聯合在京召開“廣西后三劍客作品研討會”。與會專家學者圍繞“廣西后三劍客”——田耳、朱山坡和光盤的作品展開討論。近 年來,廣西文學創作隊伍整體實力增強,創作成果顯著,文學新人輩出。田耳、朱山坡、光盤三位青年作家以充滿銳氣和探索的創作,體現了廣西文學的新水平,也 體現了廣西文學發展的后勁和希望,F摘錄部分評論以饗讀者。

    廣西文壇的“后三劍客”

    □陳曉明

      1997年冬在廣西南寧舉行了一次廣西青年作家研討會,當時研討的重點集中在東西、鬼子、李馮三位。我以“廣西三劍客”為名,探討東西、鬼子、 李馮的創作,在《南方文壇》1998年第2期發表《直接現實主義:廣西三劍客的崛起》。兩年后,我再寫《又見廣西三劍客》發表于《南方文壇》2000年第 2期。至此,“廣西三劍客”這種說法不脛而走,得到文壇頗為廣泛的認同。在此需要說明的是,“三劍客”一說,既是會前與張燕玲、李敬澤等仁兄討論而得,又 借用了軍旅文學批評家朱向前先生的說法,朱向前在更早些時候,用“新軍旅作家三劍客”來描述莫言、周濤、朱蘇進三位作家。當然,喜歡用“三”來形容某種現 象或事物,是文學常用的手法。更早一些有大仲馬的《三個火槍手》,俄羅斯老歌有《三駕馬車》,后來還有“現實主義三駕馬車”之說。但“廣西三劍客”在其嶄 露頭角之時卻是恰當的說法。他們都有犀利尖銳的特點,都有鋒芒和獨到的小說技藝。當然,鬼子瘦硬堅韌更像刀客,東西詭異莫測,李馮則飄逸俊朗,這都是劍術 或劍客的某種風范。

      歲月如流,恍惚之間,關于“廣西三劍客”的說法已經過去十七八年,當年的少年俠士,如今也都人到中年,或許技藝純青,但也總有人問起:廣西文壇 還有新人輩出嗎?其實,廣西文壇還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且個個都有劍客模樣。說廣西人好斗,這我不敢妄言,但善戰無畏則是無疑的,否則北伐戰爭時,就不會 是白崇禧率軍一路攻到山海關。桂軍的生猛玩命是出了名的,如今這種性格和精神卻傳承到文學上。也是因為有了這種性格和精神,成就了廣西文學極為獨特的品 性?梢哉f,以東西為代表的廣西作家群,幾乎是突然發掘了廣西人的文學性格,為他們書寫廣西那一片詭異的土地找到了一種生命體驗,一種獨特的語法和語言。 當然,在上世紀90年代廣西青年作家群崛起時,與《南方文壇》也有密切關系。如今更年輕的廣西作家群其實蔚為大觀:李約熱、田耳、映川、光盤、朱山坡、黃 土路、王勇英、陶麗群、周耒……作為一種敘述和某種象征,這里又有可能建立起一個“后三劍客”的小分隊,這符合廣西文學的性格。

      “廣西后三劍客”這里指田耳、朱山坡、光盤,他們仨的創作路數有某種相近處,看上去也有“劍客”的風范。說到底,廣西這批青年作家或多或少受到 東西的影響,東西本人把廣西的文學性格表現得淋漓盡致,這就感染了同在這片土地上生長的同代作家和年輕一些的作家。那就是東西那種握住生活苦難本質,抓住 人物性格的一個端點,將其略加歪擰,再讓其盡情自我發揮,向著命運的極端處偏執地挺進。這促使東西的小說有非常緊密的內在邏輯,人物性格總是有棱有角,命 運詭異卻極有張力,生活的碎裂讓人扼腕而嘆。當然,東西的小說內里還洋溢著大量機智的幽默和無聊的快樂,讀東西的小說,你不得不驚嘆于他的才華和技藝。如 今,這些年輕一些的作家都學到東西的本事,與其說他們受東西的影響,不如說是東西引導他們去認識廣西人的文學性格,他們以自己的天性和文化性格迅速感悟到 這片土地上才有的獨特性。東西之前的林白,那可是一個女作家,她的小說敘述也不只是異域風格,那也是略加歪擰的敘述,只是林白注重詩意和抒情的敘述,女性 的色彩,使她的敘述消減了硬性和兇狠。如今這批廣西青年作家群,則是以硬朗的男性風格向詭異多變邁進,也著實讓人刮目相看。

      就朱山坡的創作來說,個性鮮明,敘述十分有勁道,他能抓住人物的性格心理,讓人物被可悲的命運牽著走。這就是說,他的敘述有意歪擰一下命運,人 物的性格和命運糾結在一起,這樣的故事肯定朝著不可控的絕望方面發展而去。小說集《靈魂課》里的小說《爸爸,我們去哪里》,聽上去很孩子氣的題目,卻是寫 盡了生活的苦楚和絕望。這是通過一個孩子的視角來看的故事,一個帶著吃奶的孩子去看望監獄里馬上要被施予死刑的孩子父親,而“我”爸爸帶“我”是去看馬上 要實施死刑的伯父。在這個過程中,父親對女人產生了微妙的感情,一步之差,女人乘上船遠去。小說描寫的過程和細節相當細致,表層不時泛起曖昧與溫馨的情 感,內里卻是不經意地透出那么凄慘的故事。而父親半步差池的錯過,加重了命運的無情戲謔。朱山坡的故事內里都藏著殘酷,他能在不經意的時刻把內里最為痛楚 的自毀抖落出來!栋咽澜绶殖蓛砂搿防锩嬗幸黄}小說,父親說,“世界是分成兩半的。一半是死了的人,另一半是將要死的人!弊鳛檗r民的父親,因為交糧 食不夠數,最后殺掉家里的老水牛賣肉。令人痛心與驚異處在于,父親無法忍受老水牛被殺,自己鉆進牛欄,用牛繩絞死自己。這故事也是異常悲慘,或許我們可以 對如此凄慘的結局有所疑慮,但對小說敘述的筆法和情緒推進,卻是驚嘆于朱山坡的小說技藝。當然,這些悲戚的結局還是依賴情緒邏輯的推動,朱山坡不少小說以 詭異為轉折和收場!蹲谨X記》里死去母親的幻影,《公道》里前妻和老瞎子,《陪夜的女人》中那個陪夜女人,所有這些,都有詭異怪誕之處,內里是生活的痛楚 與絕望,卻還是有詭異的要素或機制在小說中對命運起破壞作用!杜阋沟呐恕钒焉钔频揭粋陰冷的困境,在那里透示出一些人性的溫暖,但很快又將冷漠環繞 四周,生命以不同的方式存在下去,這一切都顯示出生命的堅韌,但結尾還是要讓婦人駕著那只船在江面上不知所終。朱山坡不想給生活多留有一點的希望,他在看 似散漫松懈的敘述中,隨時準備摧毀生活,聽任黑暗漫延。這就是朱山坡,對生活、對人生和命運,從來都不手軟,拿捏得狠,把它弄擰再折斷。這里面無疑可以看 到東西的那種力道,但無疑也是廣西青年作家,尤其是“后三劍客”所特有的力道。

      當然,或許也有人會說,廣西青年作家用下去的歪擰之力是否有點過猛?或許他們自己也會有所覺察?但我也知道他們目前還不會收手,劍走偏鋒這個道理誰都知道,恰到好處,那是功到自然成的時候。所以,我們不妨拭目以待。

    追問真相與追逐故事之間

    ——讀光盤的小說

    □賀紹俊

      我在閱讀光盤的小說時,聽到了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授予白俄羅斯作家阿列克謝耶維奇的新聞。這位作家是一名記者,她的獲獎作品也是紀實文學作品。 我馬上聯想到光盤也在地方的一家報社工作,他有做記者的訓練。這條新聞提醒我,記者的身份也許會給作家帶來榮耀。當然我所說的榮耀并不是一個獎勵,而是它 讓作家的文學具有特殊的品格。我記得當年在給海明威頒諾獎時就稱贊他“在新聞報道的嚴格訓練中鍛煉出了他自己的文體風格”。我以為在光盤的小說里想必也應 該能夠尋找到記者身份所留下的痕跡。的確,我找到了。這就是光盤追問真相的執著和勇氣。

      追問真相,應該是記者的基本職責。光盤是一名非常稱職的記者,追問真相,常常成為光盤小說構思的基本思路。他在小說中經常繪聲繪色地描述真相在 當下社會里的尷尬處境。比如中篇小說《桃花島那一夜》,丈夫向妻子講述了他在桃花島一夜的情景后,妻子因為懷疑真相,便堅定地與丈夫離婚,丈夫通過各種方 式來證明其真相,沒想到卻是越抹越黑。直到最后,丈夫無奈地謊稱自己是在島上嫖娼了,反而得到了妻子的原諒。小說揭露出當今社會缺乏支持真相的道德氛圍, 人與人之間也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光盤追問真相的勇氣有時會使他的作品變得格外尖銳,因為他不得不將現實華麗的外衣撕開,讓人們看到殘酷的真相。比如長篇 小說《英雄水雷》就是這樣一部作品。

      我甚至認為,《英雄水雷》有一個偉大的構思,它是一名記者的良知和勇氣催化出來的構思。光盤在這部小說中大聲追問英雄的真相。英雄是我們時代的 標桿,是我們主流思想的核心詞。但光盤敢于對這樣一個至高無上的詞語投去懷疑的目光。他的一切疑問都隱藏在他特意設計的小說標題中:英雄水雷。水雷暗指小 說中的兩個主人公,一個叫水皮,一個叫雷加武。兩個主人公都受到了英雄稱號的折磨,光盤將他們制作成了一個英雄水雷。這分明是在告訴人們,我們的生活中盡 管彌漫著英雄崇拜的氣息,但也漂浮著這樣的英雄水雷,當這個水雷在我們身邊爆炸,也許就會把我們的英雄夢想炸得四分五裂。光盤的難能可貴之處就在于,他在 追問真相的過程中發現,在我們的現實中,英雄崇拜怎么會變成英雄水雷的?這就是英雄的意識形態化。英雄被意識形態化的后果就是英雄失去了本來的意義,它成 為某種權力的潤滑劑。光盤以一個荒誕的故事來表達他對英雄意識形態化的真相發現。水皮本來是縱火者,但因為一場誤會,他被當成了救火英雄。按說這樣的誤會 很容易解開,何況水皮也一再聲明自己不是英雄。但問題是一旦水皮被視為英雄后,意識形態化的程序馬上開始啟動,袁利元、李德行等這些大大小小的官員是意識 形態化過程中的直接獲利者。而雄村、張鎮這些不被關注的基層卻因為水皮被英雄化了而多了一縷陽光的照射,連這里的普通村民都希望水皮是英雄。為了保住水皮 的英雄形象,從張鎮到縣城發生了一樁又一樁荒誕可笑的事。當然,光盤不僅在揭露英雄意識形態化的荒誕性,他也在建設性地提示人們,英雄的本來意義應該是什 么。這一點突出表現在假英雄水皮和真英雄雷加武見面之后,他們見面后相互理解并化解了內心的糾結,然后回到生活中去。光盤其實想告訴人們,英雄的本來意義 其實就應該是平常的生活,英雄就在平常的生活里。就像他寫到的雷加武,當他再一次英雄般地搶救了一名孕婦的生命后,反而沒有想要證明自己是英雄的焦慮,而 是以“還是一個平常的日子”的心態回到家里。也就是說,英雄只有超脫了意識形態,擺脫了功利約束,才能夠彰顯出本來的意義:我有英雄行為是我的內心驅動。

      光盤還有一個特長就是會講故事。他寫小說的過程也可以看作是他追逐故事的過程。他總是把故事講得一波三折,寫出出人意料的橋段。而且在追問真相 和追逐故事之間,光盤往往會不由自主地更偏向于后者,以至于有些小說似乎僅僅成了追逐故事的結果。比如短篇小說《意外婚禮》,雖然講的是很日;默F實生 活,故事卻出人意料:為兒子操辦的一場婚禮,最后變成了自己的婚禮。但這篇小說除了故事一再發生突轉令人驚奇不已外,其思想內涵卻顯得過于單薄了。

      對于光盤來說,也許需要解決好如何讓追問真相與追逐故事更加和諧統一的問題。光盤對故事很癡迷,這無疑有助于他寫出好看的小說,但追問真相才是 一名具有記者品格的作家最值得尊崇的宗旨。因此,在追逐故事的過程中一定不要忘記對真相的追問。有時候,光盤過于沉湎于追逐故事,有意無意間就放棄了對真 相的追問。例如《英雄水雷》就因為未能處理好二者的和諧統一而留下了太多遺憾。小說一開始就直接觸及英雄的意識形態化問題——水皮身處被英雄的煩惱,人們 卻因為英雄帶來了榮耀而歡天喜地。但接下來小說并沒有圍繞意識形態化問題向縱深揭露,而是停留在編織一系列荒誕的故事上,這些荒誕故事只是在強調水皮不愿 當英雄,而在追問真相上沒有多少進展。特別是寫水皮的愛情,花了太多的筆墨去寫李姝和陽曉莉兩個女人的爭風吃醋,雖然故事很曲折有趣,但完全游離于主題之 外。其實水皮的愛情如果扣緊“英雄”稱號對于個人精神自由的干擾和強暴來做文章,將會對英雄意識形態化的揭露更加徹底。

      無論如何,光盤追問真相的勇氣是可貴的文學品格,不管諾貝爾文學獎是否更愿光顧記者出身的作家,追問真相的文學品格都應該大力發揚。我希望光盤 在追問真相上做得更加堅定和明確,再加上他會講故事的特長,那么,光盤就不僅有偉大的構思,而且還會在偉大構思的基礎上寫出偉大的小說。

    垃圾堆里做道場

    ——田耳短評

    □楊慶祥

      “廣西后三劍客”——田耳、朱山坡、光盤,這三位作家的作品我都陸續地讀過一些,光盤的《英雄水雷》,朱山坡的很多短篇,包括最近出版的短篇小 說集,田耳早期的《一個人的張燈結彩》,還有他的長篇《天體懸浮》。這三位作家呈現出不同的寫作風格和觀察視角,豐富了當下寫作的面向。我主要談談田耳的 作品。

      我讀田耳作品很早,讀《天體懸浮》的時候特別震驚,一下子感覺到被擊中了似的,尤其看到開篇就寫兩個協警在派出所看電視劇——《春光燦爛豬八 戒》,那是一部一度非常流行的通俗甚至有些低俗的電視劇。田耳很自然地把這個寫到小說里面,產生了一種熟悉的陌生感。我特別認同田耳化世俗為文學的能力, 他對世俗生活的書寫,有一種天然的熱愛和書寫能力!短祗w懸浮》里面還有一個細節也特別有意思,一家烤鴨店的招牌有一邊字掉了,變成了“烤鳥店”,然后小 說里面有一句:烤鳥店里的烤鴨特別好吃。這輕輕的一筆卻看出了田耳對細節的處理能力。在對書寫世俗生活的意義上,田耳小說的通俗性很強,在這里通俗性是一 個褒義詞,如果拔高一點說,通俗性在某種意義上就是現實性。在田耳的作品里,我們每個人都能看到或者讀到自己,而且能看到我們自己生活的現場,艾柯曾經說 過,一個真正可能會成為經典的作品,往往是三者不可缺一,一個是權威性,一個是通俗性,一個是現實性。李敬澤曾經在一篇序言《靈驗的講述:世界重獲魅力》 中提到田耳講故事的方式,他認為田耳是那種可以在故事里面發現奇跡或者新的可能的人,由此田耳的故事與那些庸俗的中產階級故事區別開來了。這一點非常準 確,但是我覺得講述這種有“奇跡”的故事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首先要講述大量的沒有奇跡甚至是一再重復的故事。田耳在他的小說里面,經常反復書寫重復的東 西,在這些不斷重復的日常生活里面,他突然找到了一個故事的靈光,然后發現了一個可以打開故事的奇跡,這可能也是田耳喜歡以警察為故事主角的原因,警察正 是在重復的“物證”和“現場”找到故事的破綻。我覺得這是田耳一個特別可貴的能力。

      田耳需要有一個觀察者或者敘述者來發現這重復中的奇跡或者靈光,他選擇了兩類人物:警察和道士。其實有評論已經注意到了田耳小說里的這兩個人物 形象,但基本上是點到即止,沒有進行深入的分析。警察維持的是世俗的秩序,道士維持的則是死亡世界的秩序。在《天體懸浮》里面,這兩者是合一的。道士這個 形象特別有意思,道士在中國文化里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一方面他是和世俗生活緊密聯系在一起的,但在做法事的時候,他又使用另外一套語言,就是說他實際上是 把世俗生活用一種非世俗的語言進行移植,借此完成對另外一個世界的想象和控制。這個形象特別像一個小說家的形象。一個小說家,往往要用另外一套語言——這 個語言在基于世俗生活的同時又發生了微妙變化和移植——在這個意義上,小說從世俗里來,但是同時也偏離著世俗生活。

      所以如果要我用一句話來總結評論田耳的寫作,這句話就是:垃圾堆里做道場。垃圾堆就是世俗生活,混沌無序,做道場就意味著田耳有他的發現,有他 的偏離和創造。垃圾堆和道場,不是互相對位的關系,而是完全混為一體的關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有在這個意義上,才能說田耳的小說是混沌的。在《天體 懸浮》里面有一個細節設置,特別體現了我所謂的這種“垃圾堆里做道場”的美學風格。這個細節就是符啟明成立的“看星空俱樂部”,這個看星空俱樂部,其實是 一個高級會所,一方面是看星空,另一方面是賣淫和嫖娼,這是一種形而上和形而下的一體,也是垃圾堆和道場的一體。

    他們的聲音

    □岳  雯

      回想起來,我對田耳的小說之所以印象深刻,大概是因為他獨特的聲音吧。自然,小說世界里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小說人物在不停地說話,在發表 他們對世界的看法;有時候,敘事者會冷不丁地闖進來,慫恿我們去聽到那些小說人物聽不到的聲音。然而,在種種聲音之上的,最讓我們難以忘懷的,還是作家的 聲音。這聲音無處不在,卻又了無痕跡,就像那個著名的比喻所說——像水消失于水中。老實說,田耳的小說大抵就有這樣的魅力。

      要談田耳小說里的聲音,大概還得先從人物說起。田耳的小說看得多了,會發現總有一個“小丁”在里面。為什么是小?這個人物只有姓而沒有名(到 了長篇小說,似乎一個沒有名字的人不再適合馳騁其中,于是,在《天體懸浮》里,小丁成了丁一騰),就連姓都是最簡單的那一種,田耳自己的說法是——“把名 字取得花里胡哨的,我覺得小說往往使勁使在小的地方,大都舍本逐末。所以我寫小說的時候,盡量不讓人名晃人眼目”。這當然是小說家之言。我倒是覺得,以小 丁為主人公,其實蘊含著田耳對生活的一種看法,他似乎相信簡單中包含著最大的復雜性。這也決定了他的聲音質地,大約比平常人低兩到三個音階。音階低了,自 然速度慢了下來,散淡起來,從容起來,對那些所謂的“人性晦暗的角落”,沒那么多道德的面具,反而有了探究的好奇心。不過,探究是探究,他倒不深陷其中, 跟著這個墮落的世界一塊兒墮落下去,而是有力量將自己擇出來,只是那么興致勃勃地看著,F在,你是不是和我一樣覺得,這個小丁有那么點意思?那么,問題來 了,小丁是誰?在現代社會,有時候回答是誰的問題,其實是在回答職業的問題。在《天體懸浮》里,丁一騰是輔警,這給了他很大的自由度,出沒于各種人之中, 在偵察大大小小案件的同時也偵察人心!断奶焯恰吩瓉硎且粋短篇,后來寫成長篇。長篇最重要的改動是增加了“我”以及“我”的戲份!拔摇苯蓄櫻,是另一 個“小丁”,“我”是攝影師,在莞城就職于廣告公司,但無論怎么看,大多時候,他都是無所事事地閑待著,這里看看,那里瞧瞧。你看出來了,這個小丁,幾乎 就是波德萊爾首先發現,經由里爾克,特別是本雅明發揚光大的那個浪蕩子的中國親戚。他不動聲色地在佴城晃來晃去,游離于各種案件之間,引領我們從一個角度 打量人性,既不高估人性,也不為人性的卑鄙低下而大驚小怪,因而顯得通達開闊。慢著,我們是在說小丁還是在說田耳?大多數時候,我們難以分辨二者。正如詹 姆斯伍德所說的,“福樓拜的浪子傳統試圖確立的是,敘事者(或作家指派的偵查員)同時是某種作家又并非真的是一個作家。具有作家氣質而不以此為業。是作 家,因為他大量觀察,且細致入微;不是作家,因為他并不花任何力氣去寫出來,所以其實不過是比你我多留了份心罷了!蔽覀儗π《』蛘哒f對田耳的好感大概源 于此——他因為獨一無二的聲音被我們聽見,進而被我們所了解(盡管他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寬闊得多,深邃得多),我們愿意有這樣一個朋友,帶領我們在這個無滋 無味的世間發現有滋有味的事情。

      如果說,田耳的聲音是一個30多歲男人的聲音,那么,朱山坡的聲音,更多的時候是一個少年的聲音。在他大多數小說里,都有那么一個少年,他生活 在鄉間,膽怯而又機敏,敏感而又自尊,困窘的生活現實將他深深地困住了,他甚至不敢朝龐然大物的世界邁出腿。也許是因為年齡的關系,缺乏深刻理解這個世界 的能力,所以,他所看到的這個世界,要么是在虛和實之間缺乏明顯的界限,要么缺乏聯接事情和事情之間的那根邏輯的橋,因而看上去是一個個突兀的存在。舉個 例子,對于這個少年來說,這個世界的貧乏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饑餓,二是精神世界的誘惑力。朱山坡不止一次寫到“餓”:“但我們仍然得捕捉鱔魚到鎮上換取 糧食充饑,像村子里的其他人一樣,否則挨不到冬天便會餓死!(《捕鱔記》)“我已經三個月零十七天沒有吃肉了!(《天色已晚》)可是,就是這么一個吃 不飽飯的少年,卻強烈感受到電影,特別是日本電影《伊豆的舞女》對他的吸引力。為了自尊,他可以拿出全家的肉錢去看一場電影。于是,在朱山坡的小說世界 里,我們處處可見這樣一個敏感少年的身影。有時候,他是《回頭客》里的那個“我”,眼睜睜看著父親被人污蔑之后消失在湖中央,同樣眼睜睜地看著男人和母親 之間微妙而不可言狀的關系。他不知道該怎么敘述這一切,只能將這些留給有經驗的讀者,去憑借自己的經驗填充。有時候,他是《陪夜的女人》中的“厚生九歲的 兒子至善”。我們深信,發生在女人和老人之間的一切因為在這個9歲孩子的目光注視下而顯得格外溫情。當然,我并不能說這個少年的聲音就是朱山坡的聲音,但 他總引導我們將二者聯系起來,仿佛是朱山坡躲在少年的聲音里朝我們說話。他為什么執著于用這個少年的聲音說話呢?是因為童年記憶成為他寫作的強大動力,還 是因為,他認為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斷裂,如此不合情理?墒亲鳛橐粋成年人,他又無法論證其合理性,只能借助少年的聲音來說出他所看到的一切?我不知道答案 是什么。但毫無疑問,只有真正理解了這個少年,才有可能離朱山坡稍近一點。

      與田耳、朱山坡不同的是,光盤并未特意顯露出自己的聲音。他似乎更傾向于更古老的屬于托爾斯泰的傳統,即像上帝一樣出現在小說中,極其自然又極 其權威。自始至終,我們看到的是水皮和雷加武在他們被預設好的生命軌道上艱難地前行著——水皮一直在申辯,他不是那個救火英雄,而雷加武一直期待他的英雄 身份被確認,可現實環境是,一個不是英雄不想當英雄的人被一直放在英雄的光環下煎熬,真正的英雄卻百口莫辯,甚至一再被環境推到越來越不堪的境地。然而, 正是在貌似客觀的講述中,光盤顯露了他自己的聲音,強悍的、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聲音。說起來,水皮和雷加武看似站在對立面,一個是救火英雄,一個是縱火犯, 但他們的心理邏輯和行為邏輯是驚人的一致,即一定要還事情一個真相,哪怕不惜付出所有的代價,哪怕逆時代潮流而動,哪怕生活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此外, 兩個人都特別樂觀,就像小說的結尾,“這里的風景很好”。這幾乎就是光盤的個人意志和個人聲音了,是他執意如此,才讓水皮和雷加武也如此。透過這部小說, 我隱約能猜到,光盤大概擁有怎樣的聲音。

      散淡的、從容的,緊張的、敏感的,強悍的、樂觀的,參差的聲音,猶如協奏曲,發出動人的聲響。無論什么樣的聲音,其核心都是怎樣成為一個更好的人;蛟S,這也是文學最根本的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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