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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耀輝《布倫迪巴》:以凄美的童話承擔歷史之重(徐妍)

    http://www.jchcpp.cn 2015年10月14日09:10 來源:中國作家網 徐 妍

      童話在兒童文學家族中屬于難度最高的文體,其寫作難度堪比短篇小說,優質童話實在是可遇不可求。童話王國有自己的立法原則:以童話的方式再造第二世界,包括對兒童性的再造。但這并不是說童話可以拒絕承擔文學的要義,比如:對歷史傷痛的反思、對人性之惡的觸碰。在此意義上,劉耀輝的長篇童話《布倫迪巴》滿足了我對近年來中國童話的某種期待。

      據劉耀輝在附記中所述:《布倫迪巴》的問世源自工作、使命、天意,對他而言是對自身極限的挑戰。他需要以世界性的目光回返到特萊津這個“二戰”期間猶太人集中營的歷史現場,試圖在童話中注入歷史元素,這就意味著他在創作時,無法繞過這樣的追問:童話可以講述歷史嗎?童話如何講述歷史?這也正是長篇童話《布倫迪巴》的特別之處:在歷史傷痛的視角下將童真之美與人性之惡對照起來,以承擔童話的歷史使命!恫紓惖习汀凡恢皇敲枘⊥挵愕膲艟,而是借助夢境展現殘酷的歷史記憶和斑駁的人性投影。凄美的奇境、沉重的歷史傷痛、悲憫的情懷構成了《布倫迪巴》的特有標識。

      劉耀輝為讀者精心營造了意味深長的凄美奇境世界。捷克小鎮波西米亞(隱喻“二戰”期間被“納粹”當作猶太人死亡“中轉站”的捷克小鎮特萊津)附近的小鄉村里住著一個貧窮但幸福的家庭:媽媽和一對小兄妹派柴克和阿寧庫。媽媽患了重病,為了獲取挽救媽媽生命的鮮牛奶,小兄妹徒步來到小鎮。在中心廣場遭遇了惡霸布倫迪巴。隨后作者展開了童話最好看和最驚險的情節:小兄妹在金大鐘先生、藍拱窗小姐、大黃狗、老白貓、小麻雀等的幫助下,再聯合300個小學生,終于打敗了布倫迪巴并得到了鮮牛奶。作品所包含的孩子救母的內容與正義戰勝邪惡的主題在文學作品中并不新奇,但它建立了一個異常凄美的奇境世界,以唯美的語言來表現惡撕裂善時的悲情色調。盡管不乏善戰勝惡的明快描寫,但悲劇性要素反復出現并生成了凄美的總體敘事基調,這些悲劇性要素被處理為對童話的悲劇性美學精神的節制表達。整個童話調動了諸多奇境要素,構成了一個似真似幻的神奇世界。

      但是,《布倫迪巴》真正依賴的是“危機四伏的奇幻世界本身”,以及危機四伏的讀者內心世界。如果讀者是細心人,會發現《布倫迪巴》多次或明或暗地描寫了鴉群的蹤跡,帶給人不祥之感。小兄妹遇見的瘦弱男孩兒希姆爾從哪里來,回哪兒去?這樣的疑問也會讓人不寒而栗。再加上欺軟怕硬的警長、“沒有錢就沒有牛奶”的冷漠牛奶商、不辨是非的成人們,更使童話始終籠罩在“危機四伏”的氛圍中。真正的童話從來都不是剝離現實、祛除歷史的。我們在童話中看到聽到的,都是童話與現實和歷史保持某種隱秘關聯的特有方式。經由此種隱秘關聯,童話才有可能走進人心。我以為,《布倫迪巴》中的奇境世界之所以“危機四伏”,正是因為它與現實世界中人們對歷史記憶的遺忘、以及歷史傷痛性記憶不應被遺忘保持著隱秘關聯。通過這種隱秘關聯的修復,讀者被傷痛性歷史記憶沉重一擊且深深反思:無論在現實世界,還是在歷史世界,乃至未來世界,惡霸布倫迪巴并未徹底消失,聯想到近年來錯綜復雜的國際形勢,美俄之間不斷升級的軍備競賽、日本安倍政府意欲強行修憲等事件,布倫迪巴隨時可能卷土重來。對于它的豐富內涵,讀者需要反復閱讀才可以領略。

      只是,試圖在童話中注入沉重歷史記憶的表現方式是一種高風險的寫作。創作者稍有偏差,就有可能偏離童話的創作原則——一般意義上的童話委實不堪承受歷史之重負,但《布倫迪巴》始終被悲憫情懷所浸潤。不過,劉耀輝并未因悲憫情懷而違背童話的創作原則。在正文部分,歷史記憶或被處理為童話的氛圍描寫,或被處理為奇境世界的幕布。在正文之外,作者還增加了童話的附記部分,將正文中欲言又止的話語,通過附記一吐為快,構成獨立的有歷史感的完整童話世界。童話正文是對歷史的詩性表現,童話附記是對歷史的理性反思。而歷史與童話之間的一體關系,歸根結底源自劉耀輝的文學觀念:歷史感的傳達,同樣是“詩教”的重要組成部分。

      借助于附記,讀者得知:這部童話是專為“世界反法西斯戰爭暨中國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而作。面對這樣的重大歷史題材,無論哪位作家、選取哪種文學體裁,都將面臨一個巨大的歷史黑洞。如何在歷史黑洞的探勘中絕境逢生?這是比歷史童話寫作更為冒險的事情,何況,劉耀輝還打通了諸多歷史黑洞。他以《布倫迪巴》為中心,延展開去,對兒童視角下“二戰”題材的小說史和電影史做了梳理。所以,童話附記除了是劉耀輝一個人的靈魂受難史,還是《布倫迪巴》創作者們的靈魂受難史。

      “吾詩已成,不可毀滅!边@是劉耀輝為全書作結的最后一句,可以理解為一位中國青年作家對歷史傷痛性記憶的銘記。特別是在歷史記憶被日漸遺忘的淺閱讀時代,這樣的聲音何其寂寞和孤獨,又何其需要傾聽和記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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