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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語堂的文學與宗教(王鼎鈞)

    http://www.jchcpp.cn 2015年10月09日09:41 來源:光明日報 王鼎鈞

      今年10月10日是林語堂博士誕生120周年紀念日,這里那里都有文章談論他的作品和宗教信仰,給了我一個話題。

      林先生從1932年起提倡“閑適幽默”,給中國文壇很大的影響?箲饡r期我讀《生活的藝術》,后來讀《吾土與吾民》,很傾慕他跌宕不羈的文氣與消解線裝書的手法。但是他對臺灣文學的發展好像沒起什么作用,他的小說,他用中文寫的專欄,都看不出產生了多么大的影響。他1960年第一次回臺灣居住,正值現代主義的文學思潮涌入,他1966年第二次回臺灣居住,看到鄉土文學興起,這兩件大事跟他也沒有什么關系。

      我想林氏在臺北有一大貢獻,他加深了世界各國對臺灣文學的印象,他的工作平臺是國際筆會臺灣分會,這個組織透過文學活動,使世界各國的政府和人民認識臺灣。林語堂是國際上有名的文學家——記得1978年我參加一個訪問團,行程中有中南美洲之游,秘魯當地一個人對我們說,他只知道兩個中國人,一個是毛澤東,一個是林語堂。由他來掛帥推動文學走向世界很有成效,可也正因為如此,臺灣境內的作家和他更隔了一層。

      在臺灣那些年,林氏有些言論破俗立異,令年輕人惶惑。例如他提出一個口號:“青年往左邊去!”他說“左”代表進步,我們應該當仁不讓,以“左”自居。他的話嚇了大家一跳,因為百年來約定俗成,“左”關乎政治傾向。他強調寫文章沒有方法,只是意到筆隨、行云流水,他嘲笑施耐庵,批《水滸》,這里是伏筆,那里也是伏筆,一伏二伏三伏。我想,任何事都有方法,呼風喚雨都有方法,沒有方法如何學習?

      林氏在基督徒的家庭中出生,游走于各種人生哲學之間,晚年受洗皈主,牧師說,林語堂一生并未離開基督。我想,林大師這個人,你怎么看也不像耶穌或保羅,他是魏晉名士加上英國紳士,英國紳士拘謹,他比較能“放”,魏晉名士狂誕,他比較能“收”,分寸恰到好處。他也因此沒有草根性,他對人生的態度可以從下面一段話中尋繹,他說他愛山:“……我常常站著遙望那些山坡灰藍色的變幻,及白云在山頂上奇怪的任意的漫游,感到迷惑和驚奇。它使人藐視那些矮山及一切人所造的虛偽而渺小的東西……你生在那些山間,你心里不知不覺評判什么都以山為標準……你當然覺得摩天大樓都可笑,都細小得微不足道,人,商業,政治,金錢等等,無不如此!

      五岳歸來的境界,只是藐視一切低矮的東西?作家的率真誠然可貴,可是如此胸懷距離“基督的樣式”太遠了!他也沒有“山從人面起”那樣純美,沒有“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那樣謙卑,沒有“任是深山更深處,也應無計避征徭”那樣悲憫。尤其是缺少最后這一種態度,因而鄉土文學作家對他很有意見,說他“看見有人上吊,還以為那人是在打秋千”。我記得臺灣有一首現代詩贊賞海上漁火,立即有人責備那作者忘了漁民在海上作業是多么辛苦,多么危險。依照這個說法,“江楓漁火對愁眠”的時候,遠遠應該傳來《漁光曲》,唱“捕魚人兒世世窮”,不該是寒山寺的鐘聲。

      我想,臺灣鄉土文學和現代文學的磨擦,恐怕是兩種審美態度分歧。今天才發覺,那一陣臺風也掃到林語堂。

      多年以來,林語堂博士和弘一大師兩人的名字在我心中并存,有人提到其中一個,我立即想到另外一個,他們都帶著現世的盛名皈依宗教,都在世俗眼中給宗教增值加分,也都在不求甚解的大眾心中留下一則傳奇。今讀《安身立命》一書,李淑珍教授以76頁的篇幅討論了弘一大師,以69頁的篇幅討論了林語堂,檢視知識分子在動蕩不安的年代曲折的心路,我更發現這兩位名人有許多近似的地方。

      后學數中國近代文學人物,也把林語堂尊為大師?箲饡r期我們讀他的書,在逼迫熱辣的現實中獨得片刻清涼,留下很好的回憶,有人責備他不顧民生疾苦,我們也沒放在心上,并不是每一個作家都得寫“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他的修辭個人風格強烈,往往出人意表,我們這些一面查字典一面寫作文的青年,在規矩方圓之外窺見行云流水,為之欣然。有人批評他的散文其實是雜文,原來雜文還有此一格,很好,中國文學在魯迅的烈日蒸烤之外,多一樹閑適的濃蔭。

      至于“安身立命”,我讀他的書,后來也有機會近距離觀察他的生活,他在基督教的家庭中生長,入教會大學讀書,后來從基督教出走,走筆行文對宗教、對政治上的集體主義常加譏誚,好像他自己從來沒有這個需要。他最后受洗皈主,我只能去猜測其理由。

      現在讀了《安身立命》的分析探索,我才看見一個立體的、完整的、鮮活的林語堂,在“深刻機敏,優美雍容”之外,在“淡泊高潔,坦率真誠”之外,還有一個幽微的內心世界。林博士也像弘一大師那樣,隨著俗世聲名提升,個性和環境的碰撞增強,內心的壓力也加大。他從基督教出走,一度左傾,長期遁入道家,隨緣游離愛國主義和文化的保守主義,最后,他和弘一大師都向現實世界之外尋求承擔。

      林語堂對基督教入而復出、出而復入,社會大眾不免好奇,《安身立命》對這個問題有完整的答案。中國教徒為什么“改宗”,書中列舉,燕京大學校長司徒雷登說有兩個原因,研究中美關系的學者瓦格說有五個原因,美國史學家柯保安也有他自己的見解。我不做學問,喜歡簡化,發現眾說之中都含有一個共同的因素,那就是受到儒家思想的制約。想當初林博士得風氣之先,歐美白人信心滿滿要同化世界,此時的基督教也想以一本《舊約》代替各國的歷史,林語堂進入大學,讀書漸多,發現自己受到蒙蔽,傷害了他的民族自尊。

      他為什么又回歸童年的信仰呢?傳道人當然以“浪子回頭”來彰顯基督教的優越,但是浪子并未回頭,只是回家,這是我的家,我要回來,“如果上帝能愛我,像我的母親愛我一半那樣,他一定不會把我送進地獄”。他不相信原罪,不相信救贖,不相信肉身復活進入永生,照樣受洗成為正式教徒,這也是現代基督教的美談。林大師為什么這個也不信,那個也不信?我覺得這里面也有儒家的制約,當年孔孟之徒把原罪解釋為遺傳,他們不能忍受這遺傳的源頭來自猶太人。林氏駁斥肉身復活,認為“貢獻所能,冀求種族不朽,事功不朽,豈不勝于追求個人肉身不朽”,更是義正辭嚴的儒家口吻。

      林博士有沒有在基督里面找到安身立命之道呢?恐怕沒有,我覺得他受洗也不是為了“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而來,他是作家,他對天下后世的抱負是,他的作品繼續散發檀香和白蘭地混合的氣味,并繚繞千秋。

      (作者為著名作家,早年定居于臺灣,后移居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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