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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朋友伊甸(梁曉明)

    http://www.jchcpp.cn 2015年09月28日11:37 來源:文學報 梁曉明
    伊甸 伊甸

      伊甸,我認他為老朋友,老兄長。他長得比我高,但高得不多,有一陣子,忽然很胖了,再過一陣子,又忽然很瘦了。我也胖,便問原因,答曰:“吃魚肝油,效果極好,越吃越瘦,都不敢再吃了!庇谑腔丶议_吃,一瓶下去,胖了五斤。就像30歲那年,跑西湖,一個冬天跑下來,也胖了五斤。于是又不敢再吃了。自此徹底絕望:凡別人會瘦下去的辦法,到我身上,必然相反。于是安靜睡覺,盡量不運動,果然,不胖了。至少,保持原樣了。于是開始心安,也算是找到了心安的理論。

      前些天,伊甸忽然告訴我,女兒要出嫁了,希望我去。這是當然。我很高興,但是他忽然又有些羞澀地說:“本來是好事,卻要你破費了!蔽倚α耍骸斑@算什么啊,完全應該啊,大好事啊!彼犃,又說:“不過等你孩子結婚,剛好可以還的!蔽铱纯此,這就是伊甸,總把事情想得極為周密,讓你覺得,只要和他一起永不會吃虧,只要一起即可,連腦筋都不需要動了,因為他早就事先幫你想得周到細致了。

      終于女兒出嫁了,白白的皮膚,小小的蒜鼻頭,還有些張惠妹的意味。我告訴他,他回身去問老婆,老婆說,是的,也有人這么說過。他笑了,似乎從未發現自己女兒竟然和張惠妹有那么點像的意味,于是喝酒。過一會,他上臺作為長輩鄭重發言。當說起自己對女兒關心不夠,又說女兒從此可以多愛一個人的時候,不知為何,我遠遠看著,總覺得他真的有些傷感。

      人的思想真的混亂,在這高興的時刻,我卻不能遏制地聯想起了伊甸就在不久前,在另一個臺上的發言。那是湖州沈澤宜先生去世的追悼會上,伊甸作為學生代表上臺發言,神情自然也是莊重,言談之間,也是極為傷感,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都帶著不可挽回的哀婉與悲痛。

      一個逝去,一個結婚,一個徹底消散,一個重新開始。人的生命就這么匆匆忙忙地輪回著,就在這輪回的兩端,短短的時間內,伊甸就已經完成了兩次最為嚴肅莊重的發言。

      我在婚宴的坐席上,看著鶴發童顏、身材俊拔、風度極佳的伊甸滿面笑容地在大廳之內來回應酬,不禁想起在上海華東師范大學作家班報到時的狹窄走廊上,我們相互端著臉盆行囊,對面走過卻相互高傲地直目而行,連基本的招呼也不打一個。直到夜晚,小小房間內,我和他竟然被分配在一個宿舍,臨床相對,黑夜深沉,終于不得不開始說話,終于越說越多,終于拋開一切創作的不同,終于,我們成了一輩子的好友。

      恍惚太快,二十多年過去,除了頭發變白,伊甸似乎沒什么變化,而在我看來,現在的伊甸,似乎風度更加儒雅,更加魅力十足了。說了這么多,其實都不對,只有一句話想說的是,二十多年過去,從認識到現在,唯一珍貴的,是老伊一點沒變,說話方式,耿直大膽的態度,行事做人的細密周詳,都令人驚訝卻又忍不住心中暗舉大拇指。

      舉例子兩個:一、大約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在黃龍賓館對面的小山上,省里來了領導直接參加一個詩歌座談會,領導講完,老伊似乎第一個發言,開口就直接批判臧克家在全國大批“右傾”翻案風時,以詩歌名義跟風寫作。一年之后粉碎四人幫,又是這個臧克家,迫不及待地發表了這樣的詩:全國人民高舉鐵拳,砸向四人幫的狗頭。老伊繼續發言:詩歌難道就應該這樣緊跟形勢,不停地把拳頭砸來砸去?滿場寂靜!別人不知,至少我當時心中凜凜的,也就徹底記下了伊甸的名字。

      二、一次在莫干山開詩會,我和他住一個房間,睡前聊天,他說,男人過四十歲,身體就真的跟年輕時候不一樣了。那年我大概三十左右,身體正是最好的狀態,當然不相信他的話。但四十來臨,終于有一天發現身體確實跟年輕時候不一樣了,不禁凜然想起老伊這句話。也可謂記憶深刻。

      拉雜亂寫,似乎戲謔了,又似乎沉重了。其實就只是一個感慨,幾十年過去,一個老朋友,始終保持不變的風骨,確實令人尊敬,故而就隨手寫來。老伊,看到這文字,也不知你是否高興。但我也不管,文責自負,誰叫我半夜睡不著,也沒事干,便剛好寫點字玩玩。

      此刻窗外天就亮起來了。我再睡,就會心安,覺得自己終于又沒有浪費,算是做了點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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