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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對吹捧和咒罵都有免疫力——聽鄧友梅談創作(陳喜儒)

    http://www.jchcpp.cn 2015年09月06日10:05 來源:文匯報 陳喜儒

      一

      鄧友梅未搬家時,與我住同一棟樓的同一層,串門嘮嗑,捎書帶信,抬腳就到,推門就進,是名副其實的近鄰。

      大概是1999年1月吧,老鄧到我家,問我富貴竹多少天換一次水,液體肥料怎樣用?那幾天,我正應約寫一篇文章,但一直寫不好,換了幾個開頭,改了好幾遍,還是不順溜,只好放下,擱擱再說。我對老鄧說,寫東西算起來也有二十多年了吧,書也出了幾本,但還是沒有找到自己,很是苦惱。最近,我翻出一堆書,有你的《閑居瑣記》、《無事忙侃山》、《煙壺》、《京城內外》,還有汪曾祺、孫犁、陳建功、賈平凹的東西,細嚼慢咽,咂摸滋味,想學點本事,有點長進。

      老鄧說:“汪曾祺的東西很講究,但不留痕跡,表面上給人以輕松隨意的感覺,其實他在肚子里翻來覆去不知過了多少遍,每個字都經過推敲琢磨,才落筆成文。林斤瀾的文章,也有特色,甚至可以說是苦心孤詣,但他在那兒琢磨來琢磨去,煞費苦心,改到最后,反倒有點澀,讀起來不那么順溜了。建功的語言獨特,有一股‘嘎’氣。賈平凹的東西,也有嚼頭。寫作沒有什么絕招,還是老話,多讀多寫,功夫怕有心人。找你喜歡的古文,或與你風格相近的文章,多看幾遍,多背一些,肚子里有了東西,下筆時就會自然流露岀來。我背過《楚辭》、《聊齋》、《紅樓夢》中的一些章節,學習人家敘事狀物的簡潔。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我在老舍先生領導下工作。我們的習作,他不僅親自過目,而且點評,對我們幫助很大。有一次,我寫了篇涼山彝族的故事,里邊有段描寫:山谷中的霧氣,夜間落在草葉上變成露珠,太陽升起后又化作白云,飄到山頂,浮在空中……寫完后自己還很得意,交給編輯部后,老舍先生批了幾個字拿回給我,上邊說:云是云,霧是霧,你別瞎攪和。有一回我問老舍先生,您寫的文章怎么看怎么順,我寫的文章總是疙疙瘩瘩?我應該怎樣改進呢?老舍先生說,文章寫好后,關上門自己先大聲念兩遍。你念著順口,不打奔兒,別人看著也就順溜,要是自己念著都跟繞口令似的不順嘴,結巴別扭,人家看著也決不順眼。這點教導,我受用一輩子,至今寫完文章,仍關上門大聲念兩遍,碰到繞嘴的地方,堅決改正。一個作家,不注意語言修煉,話都說不順溜,怎么能寫好?”

      有一次,他對我說,我教你一招,用大話說小事兒,用小話說大事,效果奇佳。我說,姜白石也說過類似的話:“人所常言,我寡言之;人所難言,我易言之,自不俗!

      二

      一次閑聊時,我說,你的文章很少用成語、形容詞,文字干凈利落,連一些枯燥的應景文章,也寫得不落俗套,有滋有味,這本事是怎樣修煉的?老鄧說:“我受汪曾祺影響很大,他說寫文章要干凈利索,一個句子,一個詞,一個字,甚至一個標點符號,都不可多用。我寫完文章,花很長時間,很大精力,一字、一句、一段地琢磨,一個字能說清的,絕對不用兩個字,這樣寫長了,養成了習慣,下筆時自然就干凈了。文章寫完后必須反復加工,認真修改,下苦功夫。別人說過的話,最好不說,非說不可就改個說法。光熟悉生活還不行,還要有表現生活的特色語言。中短篇小說的文字很講究,哪怕只有一句廢話,一眼就能看出來。汪曾祺說,筆墨簡潔干凈了還不行,還得藝術生動。他的散文,都是大白話,但那是從生活中提煉出來的大白話,就像掐頭去尾的二鍋頭一樣,看著跟白開水差不多,其實是酒,醉人。我的文章很少用形容詞。我覺得形容詞比較抽象,用多了,反而絮叨。我在文學講習所學習時,導師是張天翼。他教導我說,少用形容詞,多寫形象。比如你想說一個女人很漂亮,你不說漂亮這兩個字,你只寫她的形象,讓人讀后感覺她真是漂亮才行。你想罵一個人,但不罵他,寫出來讓人一看就覺得這家伙真不是人。這才是真本事。我喜歡直來直去,單刀直入,這樣文章才能干凈利索,嘎巴溜丟脆。我認識一位作者C君,寫了一輩子,一直沒長進,還是中學生的語言,教科書上那一套。還有位L君比他好些,但成語形容詞羅列太多,讀起來啰唆絮叨,很不舒服。不管是寫小說,還是寫散文,文字都要講究。以前聽蕭軍說寫小說是年輕人的事兒,我還不信,但現在我信了。小說需要想象力,琢磨結構、情節、人物性格,我現在寫起來就感到吃力。到了一定年齡,精力不濟,寫些散文比較順手,F在有所感觸,就寫散文。散文沒故事情節,靠什么抓人?只有語言。而語言要煉到火候,沒有幾十年工夫是不行的!

      三

      2004年5月22日,與老鄧去參加紀念延安文藝座談會講話發表六十二周年大會。首都文藝界來了百余人,最后,主持人請鄧友梅講話。老鄧說:“講話是1942年5月發表的,傳到新四軍要晚些,大概是1943年吧。當時我在新四軍文工團,十幾歲,跟著打雜。文工團里有許多從上海來的大藝術家,著名演員。我們把一個教堂改了改,在里面演戲。演了個《雷雨》,戰士們看了,沒有什么反應。有的戰士說,是那個小娘們把這個家給攪散了。排演西蒙諾夫的《日日夜夜》時,臺上演得很賣力,很起勁兒,臺下一點動靜也沒有。團長覺得奇怪,說小鄧,你下臺去看看,怎么回事?我下去問,你們怎么不鼓掌?戰士說,不知哪個是德國人,哪個是俄國人,怕鼓錯了(笑)。

      “后來軍長陳毅說,你們應該下到部隊,了解一下戰士,搞清楚為誰演戲,怎樣為他們演戲。我們下到部隊,打仗時,為戰士寫名簽番號,抬傷員,與戰士們生活在一起。這時候,我們本身就是戰士,知道戰士們在想什么,想看什么。

      “當時我們還搞戰地宣傳、鼓動。隊伍過來了,大演員還沒想好表演什么,隊伍就過去了。團長很著急,說這樣不行。我說我來試試。炊事班過來了,我就說:炊事班,真能干,又炒菜來又做飯。打起仗來向前沖,殺敵繳槍立新功。團長覺得奇怪,你怎么會這個?我說,演戲時,我提詞,時間長了,就記住了一些。記者聽到了,覺得不錯,說你寫下來可以發表。我說,有些字我不會寫。記者說,我幫你改。后來稿子上了報。那時候,沒有稿費,給了我兩個柿子一斤花生。記者說,是我幫你改的,有我一份兒,結果他吃的比我還多(笑)。那時候寫作,不為名,不為利,完全是為了工作。所以,直到今日,我仍然堅信,寫作,最起碼應該有益于世道人心!

      全場熱烈鼓掌。

      中午在作協食堂吃飯,老鄧喝了杯啤酒,有點興奮,對同桌的原《人民文學》副主編崔道怡說,《那五》本來是給你們《人民文學》的,結果你們不要,給我退了回來,我只好給別的刊物,發表后,反應還不錯。崔道怡長嘆一聲道:這種事某某某可沒少干!

      四

      老鄧在作協主管外事,是我的頂頭上司。有一次,我應約寫了一篇關于他的文章。為了避免攀附吹捧之嫌,我故意東拉西扯,嬉皮笑臉,外加一點諷刺挖苦,但也說了一些別人沒說過的話。寫完后送給他看,他皺著眉頭說,“你就拿糟踐我賺錢吧”,算是通過。

      他很忙,有還不完的文債,開不完的會,但我請他幫我看稿子,改文章,出主意,他從不推辭敷衍。

      我的第四本散文集《關東雜煮》出版時,請他為我寫序,他寫了《好味道的“雜煮”》,不僅講了文章的長短得失,還為我說了公道話,摘掉了我頭上的那頂“不務正業”的帽子:“譯別人的作品,又激發起他自己的寫作欲望,他就試著寫起小說、散文來。有翻譯文學的底子,駕馭文字就較順手,他一篇篇地寫,就一篇篇地發了出來!踩暹@本‘雜煮’,寫的就是他與外國友人交往中的親歷、親聞、親見。拿起這本書如同走出國界,既體會到洋朋友的真摯友情,也從中看到了外國的民俗民風、民族特色,大大增加了讀者對外國的了解?赐赀@鍋‘雜煮’,我就感到喜儒的寫作是對本職工作的補充,可視作他本職工作的一部分!蔽覟槟苡錾弦晃婚_明領導而感到慶幸,同時也暗下決心,要用創造性的出色工作,報答知遇之恩。

      老鄧極聰明,而且清醒,心里有數,對吹捧和咒罵,都有相當的免疫力。倘若當年他滿足于《我們的軍長》、《追趕隊伍的女兵》,原地踏步,繼續寫戰爭,沒有后來的京味小說系列,他就不會像今天這樣光彩奪目。從革命戰爭題材,一下子跳到滿清遺老們的悲歡離合,這一步,何其遙遠,何其艱難!但他走了,而且獲得了成功。他在《我的寫作生活》中說:“中國人愛隨大溜,而文學就決不能隨大溜。王蒙寫意識流被注意,我就決不能跟著寫。就算跟著寫有點模樣了,人家說‘鄧友梅不錯,寫得有點像王蒙了!40多歲的人弄個像王蒙有什么勁?劉紹棠寫運河,我也不能跟著寫運河。我必須找一找哪些東西是他們沒有而我有的!野l現掌握北京語言,了解旗人生活狀態,和他們比是我的特長。我就試著用北京市民的心語言態描述北京人的故事,先試著寫了個《話說陶然亭》,發現反應甚佳。接著又寫了《尋訪畫兒韓》、《煙壺》、《那五》……”

      他說:“我讀書時,以己之短比人之長,知道了自己的先天不足,避免走彎路。寫作時,以己之長比人之短,專找自己順手別人不太掌握的路子寫。雖然這朵花遠沒有人家的好看味香,可也算品種獨特。雖然不出色,卻也不與人重復,這樣在百花壇中才有存在的價值!

      這是他的經驗之談,也是他的高明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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