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在擺脫蒙昧、走向文明的漫長發展歷程中,因文學而有了精神的溫暖,有了思想的光明。文學在不斷探索、發展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豐富多樣的體裁。文學體裁,是文學形式的因素之一,簡言之,就是文體。詩歌、散文、小說、戲劇文學,這是最一般的說法。如果從不同的角度細分的話,那又有各種各樣不勝枚舉的說法。各種文體的文學作品在質量與水平上有高低優劣的差別,而其形式本身并無高低優劣之別。這在當下的文學愛好者及詩人、作家甚至批評家中,并未形成普遍的共識。
我們在平常的文學活動與交流中,大家應該都或多或少有過類似于這樣的經歷或見聞:寫詩的,覺得詩歌是最好的或最崇高的文學形式了,因此往往覺得詩人最了不起了;寫長篇小說的,覺得長篇小說這種文體最霸氣了,其它的小詩小文什么的,似乎都不屑一顧。曾參加一次散文研討會,會上有一位我尊敬、也比較有成就有影響的作家,談到他自己的散文作品時,竟然說他的那些小東西、小玩意沒啥意思,不值一提,云云。當然,這里有他的自謙,但這畢竟是一個比較嚴肅的場合,鮮明地表明自己的觀點和態度,我想也是十分必要的,可是一直聽到最后也沒有。我們從這位作家的自謙之詞中,或許不難感受到散文這一文體在當下所面臨的某種尷尬處境吧?散文是什么?我們要弄清這個問題,須從回到元典、尋找源頭的高度去認識。自古以來,絕大多數民族的思想與文化的元典,是以散文的形式出現的。再說,絕大多數的人寫作,剛開始也是由散文入手的。散文,其實是一切文學的母體,是文學書寫的根基與支柱。古今中外的大詩人、大作家,他們的散文寫得都挺棒的。勃蘭兌斯的《十九世紀文學主流》,既是文學批評的典范,也有散文的優美流暢,或深刻委婉。陶潛、李白、柳宗元、蘇軾等既是大詩人,也是寫散文的大家。因此,寫散文者,只要作品寫得好,也沒必要妄自菲薄。
當下,長篇小說創作之熱,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大有洶涌澎湃、不可阻遏之勢。然而認真考察其質量與水平,優秀的成功之作又有多少呢?我看除了名利驅動的因素之外,根本上的原因,就是不少作家缺少正確的文體意識。事實上,只存在最適合自己的文體,而不存在最好的文體。莎士比亞的悲喜劇,巴爾扎克的長篇小說,安徒生的童話,別林斯基的文學批評,曹雪芹的《紅樓夢》,魯迅的小說、散文詩、雜文,等等,應該說這些文學大師都找到了適合各自的文學體裁。面對漫漫的歷史長河和浩如煙海的文學經典,又有誰敢說自己的哪部長篇小說比《論語》更偉大?有誰敢說自己的哪部詩集一定比劉勰的《文心雕龍》更了不起?有誰敢說自己的小說或詩集一定比柳宗元的《永州八記》、魯迅的《野草》更卓越?歷史上有些偉大的詩人或作家,對自己所從事所擅長的文體,并不認為比別的文體有什么更了不起的地方。他們談起自己的作品時,倒是很謙虛的。法國十九世紀杰出的詩人繆塞在《讀書之后》這樣寫道:“這個人,他可以自得其樂,涂抹亂畫,/他可以絞盡腦汁,隨意吟詠,/織補對比詩句的金線衣裳;/如此混過一生,直至走進拉協斯公墓/腳后跟隨著塵世間一大群傻瓜,/你可以稱他是偉人,可千萬不能稱他為詩人!笨梢,作為詩人的繆塞,談起自己的作品以及對自身的評價時,是何等的清醒,何等的低調。因為,除了詩,除了詩人,他還有更高的追求。魯迅先生在《<吶喊>自序》中談到自己的小說作品時,那種冷靜,淡定,恐怕要讓現今那些熱衷于自吹或他吹的小說家感到不可思議了。
現代文藝批評的奠基者圣伯夫曾說:“對于作家來說,能使他的性情獲得充分表現的那門藝術,才是最高級的藝術;雖然各種智能或許有優劣等級之分,但如說各種藝術也有優劣等級之分,那就是極其可疑了。而當一種藝術或藝術部門被一個多產的才子改造成為他自己的特殊器官,幾乎是他個人的器官時,那種說法就最為可疑了!边@種思想認識,何等清晰明確!而到了我們這里,卻反而糊涂甚至混亂了。楊光祖曾在他的《形式與文學的生長》一文中講道:“一個作家,有自己獨特的生命,獨特的生命體悟,因此,也就需要自己獨特的文體形式。而且表達不同的生命體驗,也就需要不同的形式!笨芍^是有明確的文體意識的真知灼見。有志于文學的朋友們應在如何提高閱讀、思考及寫作的能力上多下工夫,而不要在文體本身方面比長較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