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說誕生于工業文明迅速崛起的19世紀,瑪麗·雪萊的《弗蘭肯斯坦》被公認為世界第一部科幻小說:野心勃勃的生命科學研究學者弗蘭肯斯坦靠拼湊尸體創造出一個面目可憎,奇丑無比的類人怪物。怪物雖相貌丑陋,卻天性善良,奈何創造者遺棄他,世人排擠他,終于他開始了瘋狂地報復,一個一個殺光了弗蘭肯斯坦的朋友、親人、新婚妻子,最后和弗蘭肯斯坦同歸于盡?梢钥闯,那個年代,瑪麗已勾勒出類人機器人和人工智能的雛形。這部作品到現在還有著不可小覷的影響力,以此為母題的電影從20世紀初到現在一直不停翻版演繹,而瑪麗創作此書過程也值得提一提。
瑪麗·雪萊是我們所熟悉的詩人珀西·雪萊的第二任妻子,一個容貌出眾、氣質不凡、求知欲強又堅韌不拔的女人。初見時,雪萊就被瑪麗身上那股“懷才不遇又頗有見地的高傲神態所吸引,這個纖弱嫻雅的少女身上似乎散發著某種英勇悲壯的氣息,而這豪氣與柔嫻的結合是世界上最令他動心的東西”。此時的雪萊,正陷于一段無法挽回的婚姻,瑪麗如女神般拯救了他。兩人不顧眾人反對決定私奔,來到了瑞士,過了六個月貧困簡單的生活后重回英國。但此時兩人并非合法伴侶,在瑪麗的妹妹克萊爾的勸說下,他們三人決定移居瑞士日內瓦,租下了一所小房子。當時拜倫也在瑞士,并租下了毗鄰雪萊的一幢別墅,雪萊和拜倫也因此交往更加緊密。拜倫的才華深深吸引著雪萊,雪萊的樂觀熱情也影響著拜倫。
我曾到過冬日的日內瓦,它的靈動宜人,用再美的語言形容都不過分、不做作。平澈的日內瓦湖捧著日光,漾起最想擁抱的暖,風也變得溫順,優雅的水鳥顧影自憐著。更好在冬日人少,難得的靜定,靜定中有著不可言說的和諧,溫潤中孕育著無限的創造。大噴泉就在湖中央,迸射著白浪,水柱噴起,頗像生命的綻放。遠處巍峨疊嶂的阿爾卑斯山居高站著,屏障般將周圍的一切全都護住,雪水自山罅流落,思緒也便一同流著,流過春的生機,夏的蔥郁,秋的清爽,冬的靜謐,澈得只想捧在手心里,映出的人兒都更清麗了。那里孕育著愛,孕育著美,孕育著生命。于是,在這樣的美景中,拜倫、雪萊、瑪麗等人時常蕩舟湖上或岸邊漫步,玩得不亦樂乎。
那年夏天,雨水甚多,連綿的陰雨敗了出門的興。屋內閃動的燭光和壁爐的火光在雷雨交加的夜里顯得突兀,呼嘯的風卷攜著閃電暴烈地襲進屋里,不免讓人感到害怕。拜倫便提議每個人寫一個鬼故事。當時,拜倫寫的故事部分情節附印在長詩《默澤珀》末尾,雪萊也根據童年經歷寫了一個故事,不過兩位詩人都只當作一次心血來潮的游戲,并沒有太在意,很快擱筆。而從小熱愛文學的瑪麗決定寫一部“與前人的故事同樣精彩,又能激發人們去寫新的故事,還必須迎合人性中那份莫名的恐懼心理”的故事。在種種因素的催化下,終于靈感入了她的夢,那晚,她清晰地看到“一個面色蒼白,專攻邪術的學生跪在一具已組合好的尸體旁邊。尸體極端丑陋、可怕,如幽靈般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少頃,在某種強大的機械作用下,這具尸體竟不自然地,無精打采地動了動。學生嚇得撒腿逃跑,卻發現那怪物總會出現在眼前,詭異地注視著他!本褪沁@個夢,促成了第一部科幻小說的誕生。當時另一位創作者,拜倫的私人醫生波利多里寫就的恐怖小說《吸血鬼》也開創了吸血鬼小說的先河。
《弗蘭肯斯坦》的成功,不僅因為它是一個科幻故事,更因為它包含了對人類社會的啟示。人類無克制的進行技術發展,卻被自己的創造物所傷害,以此產生人類對機器懼怕的心理狀態,科幻作家阿西莫夫稱之為“弗蘭肯斯坦情結”。類人生物或者機器獲得智慧,開始摧毀人類,掌管世界,這樣的形象在電影里大量出現并不斷加以改造,或者是生來仇視人類,或者是受到傷害變成怪物再被某位女子感化,越來越龐大的場面,越來越套路化的演繹,卻越來越淡化了原著中對人類社會的反思。
在瑪麗的小說里,有幾個情節特別有趣。當弗蘭肯斯坦造出一個不符合他心理預期的怪物時,他落荒而逃。人就是這樣,很多情況下,是不能夠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的,一時心血來潮的想法,卻釀成無法面對的后果。而因為顏面,他沒有告訴身邊的任何朋友,導致親友一個個被殺死,他卻依然選擇沉默,直到生命將盡才開始懺悔。這個場景放到現在就是《復仇者聯盟2》里的奧創,它本是個勞作機器人,當升級出智商和判斷力之后,變成了人類的敵人。只是電影的結局皆大歡喜,現實中卻要殘酷很多。
其實,弗蘭肯斯坦造的怪物比奧創善良很多,誕生之初,它是渴望交流,渴望被接納的。為此,他偷偷學習人類的語言,嘗試和人類接觸,卻一直被排擠,被厭惡,只能孤獨痛苦地徘徊,而這種痛苦慢慢演化成難以消解的仇恨大肆瀉在弗蘭肯斯坦身上。從外形看,怪物和我們無疑是相異的,對于異己的態度,從來是個值得探討的話題。法國當代哲學有一個流派叫“反精神分析學”,質疑關于精神分析的衡量尺度,或許事情分對錯,但精神怎么能分對錯呢?為什么與常人相異的人就該被關在精神病院讓他們向常人靠近?為什么與我們相異的物種人們就該去傷害呢?
怪物對一切的訴求其實和常人很相似,他曾和弗蘭肯斯坦提出讓他再創造一個和他一樣的“女人”,他就不再出現在常人的世界,而弗蘭肯斯坦因懼怕不可知的后果拒絕了。多少美國電影告訴我們,男人要想成為英雄,還得依靠一個女人。無論是蜘蛛俠、蝙蝠俠、美國隊長、綠巨人或是雷神都離不開和女人的情緣。女性在社會上,在兩性關系中扮演何種角色?看完此書我們又不禁反思。
同樣,瑪麗把更多的問題拋給世人:人類是否可以成為造物主?我們打破自身“有限性”的后果會如何?科學的限度在哪里?是否該對機器發展產生警惕?……這個直到現在都在談到的問題,瑪麗19歲的時候便已開始思考。
而無疑,文學上,瑪麗是成功的,生活上,卻并不幸運。她與雪萊正式結婚前,雪萊的妻子自殺身亡,而后瑪麗同父異母的妹妹范妮也自殺而死,她的三個孩子先后離世,1922年她和雪萊在意大利度假時,雪萊劃船突遇風暴,溺水身亡。她就像書中的弗蘭肯斯坦一樣,親人一個一個地離開。她把才華都傾注在文學上了,她寫傳記,寫小說,寫游記,融合女性的細膩與男性的大氣,把自己的愛與善,思考與感悟匯聚筆端,表達自我,描繪世界,融入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