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示中國近代商業的一種視角(趙青新)

　　談及中國近代商幫，晉商和徽商的大名無人不曉，但這兩大商幫在清代中晚期逐漸勢衰力微，而寧波幫卻獲得了空前發展。原因究竟為何？

　　藍獅子企業研究院創意總監、青年學者王千馬致力于中國商幫及城市文化研究，繼《重新發現上海1843-1949》、《盤活：中國民間金融百年風云》之 后，最近推出了《寧波幫：天下第一商幫如何攪動近代中國》(現代出版社)。該書聚焦寧波幫代表人物：楊坊、盛宣懷、虞洽卿、葉澄衷、朱葆三、嚴修等人，陳 述他們的人生故事，牽枝蔓葉、深挖細剖，呈現出寧波幫的群像姿態，以及中國近代資本家的興衰浮沉的歷史。寧波幫崛起的秘密便隱藏其中，待有心人在品讀中慢 慢發現。

　　書中數處比較分析三大商幫的特點�；丈淘�自我標榜：“其貨無所不居，其地無所不至，其時無所不鶩，其算無所不精，其利無所不 專，其權無所不握，而特舉其大則莫如以鹽筴之業賈淮揚之間而已�！钡拦獬跄隇橥苿庸冫}銷售，剝奪了徽商壟斷經營鹽業的特權，對于徽商是一個致命打擊，對政 府的過度依賴曾經讓徽商興起，最后卻也因此衰落；晉商則習慣于關起門來做大王，正是這種“不容外人染指參與”的資本潔癖，使得晉商錯過了一次次天賜良機， 最終隕落在了封閉、保守的體制上。寧波幫又是怎樣的？

　　商人跟官僚機構有所牽連，這是中國近代商業的一個繞不過的坎。盛宣懷、虞洽卿等人 曾經擔任過一些官僚職務，不過寧波幫總體和清政府保持了一定距離，并且資助孫中山革命，對于政治運動的適度介入和精準把握，使得寧波幫在急流險灘中盡可能 避開風險，保證了發展的節奏不被輕易打斷。

　　寧波幫的一大力量，就是我們俗稱的“買辦”。買辦行使著華洋一體的中介職能，他們把中國傳統 的商業行號納入近代貿易體系，從而使傳統商業的發展有了新意義。他們在依附于西方商人、破壞中國自然經濟的同時，又從與西方商人的交往中，了解了經營現代 貿易的方法，了解了世界變化的趨勢，從而改變了自身的價值觀念和行為方式。楊坊不僅拋棄了傳統陋習阻止女兒纏足，甚至將女兒嫁給了洋槍隊的首領、美國人華 爾，虞洽卿在清末籌辦南洋勸業會時西裝革履去晉見兩江總督端方。更重要的是，在與西方商人的長期接觸中，他們看到了投資近代企業的巨大利益，因而較早投資 輪船、紡織及火柴、化工、金融等新興的早期現代企業領域，成為資本和企業家一體化的新式商人。

　　寧波幫在精神倫理上十分重視傳統文化因 素。葉澄衷拾金不昧，獲得了英國洋行經理勞勃生的賞識，在他的幫助下成為了“五金大王”。方亨寧“性好義俠”，鄰居不慎失火，他協助滅火奮不顧身，“火滅 而頭額焦爛無怨聲”。寧波幫商人普遍講究孝義和仁義，關心家人、宗族和鄉里事務，創建義莊、公學，舉辦賑災等公益活動。寧波幫還很注重文化教育�！冻沃蕴� 蒙學堂字課圖說》被譽為“最好的蒙學課”，至今都是亞馬遜暢銷書；我們熟知的南開學校，正是寧波商人嚴修協助張伯苓創建的，嚴修還發行了《醒俗畫報》等新 式刊物。寧波幫在民信業、錢莊業等商業信用要求很高的行業里也大有作為，與其商業信用為社會所認可有很大關系。盡管在實際的商業活動中，寧波幫未必人人都 能恪守這些道德規范，但對誠、信、互惠等倫理道德的尊崇和實踐，肯定有助于寧波幫商業體系的建立和完善。

　　近代社會風起云涌，是數千年未 有之變局。寧波幫順應時勢，因時應變，吸收新知，超越傳統，既沒有偏離儒家的價值觀，同時又能以較為開放的心態接受西風沐浴，古為今用、洋為中用，實現了 地域商幫集團性近代化、現代化的成功轉型。閱讀《寧波幫》，研讀寧波幫，無疑有助于了解中國近現代經濟發展脈絡，同時有助于思考我國現代城市商業集團發展 的各項問題。

□趙青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