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理解的兒童文學應該是這個樣子的:作品里的每一個事物都能發出自己的聲音,當然是擬人的聲音。我們沒法真實地進入它們的內部,體驗一下它們的心情,但這并不妨礙我們將心比心地把這些事物當作我們的同類。共同的經驗把人與物連接在一起,讓我們一同感知并分享這個世界的廣袤與豐饒。這就是說,我們不能忽視和我們處于同一空間的任何東西,我們要讓它們有說話的自由,萬物在可能的條件下都能表達自身存在的意義。而純凈多彩的兒童文學具備這樣的前提,這要感謝我們所服務的對象,兒童的視角在沒有被成長的灰塵和社會性的雜質遮蔽之前,是敞開的、純澈的。
薛濤虛下身子,與孩子們的身量同高。身量的矮化,使他的視角不再高高在上,而是能夠俯就低微;使他的觀察能夠破除代際間的冰面,進入事物的水下,獲得寧靜而飽足的收成。他最新的長篇小說《白銀河》(晨光出版社)就是一部邀請萬物都來說話的作品。
讓萬物都來說話,是有一個前提的,就是承認萬物有靈。相信萬物有靈是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品的重要品質。對于這一點,有著充分寫作經驗的薛濤是足夠警醒的!栋足y河》作品一開始,就是物的上場,它首先要求開口說話。它的身份是一只書包,它要控告它的小主人,它“稀里嘩啦大喊大叫”,想把小主人龍雀重新喚回到上學的路上。這是一個懸念的開頭,只有棄置的書包知道龍雀的去向。在薛濤的筆下,西垂的“月亮”是一個偷窺者,它“把看到的一幕”帶離了現場,它不說,誰都不知道真相。
由于相信萬物有靈,從而拉開了愛護生靈與虐待生靈兩股勢力的距離。當屠宰場老板催逼段老倌在年輕的白馬白青與衰朽的老馬花背之間進行取舍時,段老倌毅然選擇了后者,理由是后者相對更弱一些。而屠宰場老板一伙卻全無憐恤之心,把小山似的負擔統統壓在步履蹣跚的花背的身上。在他們眼里,只有有用和無用之分。有用時爭奪,無用時拋棄。而段老倌、龍雀父子正好相反,他們收留并扶助受傷的牲畜,使它們重新獲得有尊嚴的站立的機會。
雪山代表一種精神的高度,它更是一個神祇的象征。雪山是段老倌無比圣潔的朋友,當段老倌遇到難題的時候,他總是望著雪山尋求頓悟和開啟。在與雪山的對視中,這名昔日的屠夫終于放下了刀子,意識到靈魂比肉體更重要,從而開始踏上了新的“天路歷程”。同樣,對于白馬白青,雪山也是力量的來源,當它身體遭難的時候,雪山在它的夢中閃動,提示它自己是一條生命,鼓勵它要不停地呼吸,堅強地活下去。
作品最感人的一處是,按照藏民的風俗,段老倌、龍雀父子把衰老的花背送到寺廟放生,我們看到一個情感至深的“動物總動員”的送別場面。實際上,作者在這部兒童文學作品中情不自禁地放進了一個沉重的母題,一份任誰也繞不開的終極生命體驗。但作者卻用了兒童樂于接受的構思和敘述方式,達到了他的目的——掩卷之時,即是思考之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