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物質時代的道德倫理——評高眾長篇小說《白衣江湖》(曹志杰)

　　當下中國無疑處在歷史上最好的時期，但是，在物質文明極大豐富的同時，道德人心堪憂，這就是我們享受生活富足卻不知情歸何處的重要原因。也許，精神的迷茫是轉型時期社會共有的現象。在這樣的一個年代，需要有人能穿透歷史與現實的迷霧，如外科醫生用手術刀劃開堅韌的皮膚，深入剖析肌體存在的問題。

　　作家就是這樣的人，文學便是手術刀。但是要為當下中國寫一部小說，忠實顯現社會的復雜性及混亂特征，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高眾的長篇小說《白衣江湖》(東方出版社2015年4月出版)，可以說是濃縮時代的標本性文本。故事的視角定位在一個北方重工業城市的省立醫院心內科，故事的發展讓人感到百味雜陳、唏噓不已：在市場經濟的大環境下，一直堅守醫者仁心且醫術高明的白世懷，在退休時因為某種原因遭到免職處分；劉加林雖然選擇了經濟效益至上，但在“非典”來臨之時卻做出了感人的決定，展現出醫生的職業素養和人性的力量；獨善其身的女醫生張玫經過整部小說的起承轉合卻意外當上科室主任，和醫藥代表的一點兒小故事，使自己消失在現實與潛規則的迷霧之中，這讓人深思；美麗而性感的女大夫錢絢麗，最后在敗北的命運中選擇明哲保身；在與醫藥代表周旋中如魚得水的馮小君因持久利益之爭和現實殘酷而漸漸對現實產生了一種平淡無奇感。正直周到、和主任最貼心的康博當上了副主任后，現實卻讓他心灰意冷并最終選擇辭職。有人因此猜測作者是康博的現實原型也許不無道理，因為作者始終給自己曾經的職業、當今的醫療領域深切的文學關照，這充分表達了作者對醫學這個專業不舍的情感，這符合康博的性格。一路看下來，一個小小的心內科具有這個時代聲色犬馬的精神特色，小醫院乃大社會，所以說這部小說是這個時代的一個縮影式的文本，我認為并不為過。

　　長篇小說《白衣江湖》 ，直擊當下中國醫患關系緊張的現實。每一位醫生，時刻都要在金錢、前程和良知之間做出選擇和排序，這大概就是醫患矛盾的關鍵所在。目前，并沒有一個合理、有效、穩定的制度來充分保障醫生實施他們的仁心仁術。從患者角度來說，對醫生的不信任感而導致醫鬧、傷醫等事件紛至沓來，這兩方面的原因導致醫患關系越來越僵，好像成了解不開的死結。

　　作者選擇了心內科新老主任交替這一時期，來刻畫幾位主人公的形象，展現故事的發展與進程，實質上是以小見大，來展現中國文化生態和時代精神，特別是當下的社會關系文化現象。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人情與關系占有很大的分量。作者高眾似乎有意在用不同的詞語，或直接或暗示的方式，如新主任原計劃是老主任最得意的學生，在“大腿上輕輕地有節奏地按了按”，王副省長的母親，“老同學”……小說中隨處可見這種描述關系或者暗示關系的情節，來提醒著我們：我們這些社會人就如同心內科室的所有人一樣，都是處在人情與人際關系中的。這種人情與人際關系，是現實中的道德與法律的一種更不好言說的潤滑劑或迷魂湯：似乎有了它，很多模糊的事情變得清晰了，很多清晰的事情模棱兩可了；好事似乎可以快馬加鞭，壞事似乎可以東躲西藏。但人情與人際關系，似乎沒有一個最為根本的標準，因為在必要的時刻，是完全可以拋棄掉人情與關系，保護自己，或者換得更好的利益。雖然這很殘忍，但符合社會現實。

　　高眾用現實的疑問和沖突，來引導讀者對人物內心進行深層的思考和拷問。小說中的主要人物都依照不同的個人標準做出了自以為合情合理的選擇。作者沒有脫離生活，去發揮自己的想象，天馬行空地在故事中展現人物的生活與心理狀態，而是選擇用盡可能貼近生活、近乎人人都可以遇到的日常問題來剖析不同人的思想與行為標準，這些都集中展現在小小的心內科，人物眾多卻不擁擠，生動、真切、清晰、游刃有余地展現了當下的人情世故……這讓我們感受到，現實主義的創作依舊活力無限。

　　值得深思的是，小說最后沒有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完整結局，而是給我們留下了廣闊的思考空間：傳統的道德、行為標準，該如何適應轉型時期的中國社會？或者說，今天的中國人，尤其在市場與經濟至上的時代，該傳承哪些傳統，才能讓我們每個人都不會感覺到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