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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天地精神往來——李瑛其人其詩(李舫)

    http://www.jchcpp.cn 2015年06月09日06:57 來源:人民日報 李 舫
      李 瑛(速寫)    羅雪村繪    題圖設計:宋 嵩  李 瑛(速寫)   羅雪村繪   題圖設計:宋 嵩

      李瑛的新書和新詩摞在我的書案上,像一道高聳的方尖碑,穿過窗外奔涌的溽熱,穿越空調寂寞的冷氣,靜靜地散發著虔誠的墨香。58部詩集、14卷詩文總集,以及近年出版的抒情詩選《拾落紅集》、《中國當代名詩人選集·李瑛》和詩歌自選集《七十年詩選》,李瑛的著作可謂洋洋大觀。

      一

      6月初的一個下午,李瑛讓人送來他的新詩《靈魂是一只鳥》。今年年初女兒李小雨辭世,他飛淚化作傾盆雨,寫下長詩《挽歌:哭小雨》,此后悲慟之中,一度擱筆。時隔三月,他寫就的新詩,有著不一樣的低徊和沉潛,心中塊壘,郁郁成結。此時的京城,暑濃日長,端午漸近,朱仲之季,蜩鳴樹靜,然而,一派幽謐之中,有誰知曉一位耄耋之年父親隱秘的憂傷?

      “靈魂是一只鳥”,李瑛用他的一首詩的題目作為他的五首新詩《在墓園》《親人離去之后》《靈魂是一只鳥》《尋找》《什么是孤獨》的總題。過去的幾年,李瑛的父母、妻子相繼辭世,今年2月11日,他唯一的女兒李小雨又突然離他而去。白發人送黑發人,世間還有什么比這更沉重的悲苦?

      “母親走了,帶走/我的肺和一小塊心臟/父親走了,帶走/我的腎和一小塊心臟/妻子走了,帶走/我的肝和一小塊心臟/現在,女兒也走了,帶走/我的胃和一小塊心臟/如今,我空曠的胸腔/只剩最后一小塊心臟/掙扎著怦怦跳動”。在《親人離去之后》中,李瑛用顫抖的筆寫道。親人漸次遠行,令他五內俱焚,現在,只有他一人獨守空空蕩蕩的家園,用一小塊心臟,掙扎著生活,“掙扎著怦怦跳動”。

      年紀漸長,他的生活從往昔的喧囂復歸寧靜,他的坐標只有兩點一線——家和墓園,而今,這墓園里,又多了一座新塚,這是女兒的墳塋。徘徊在親人的墓碑間,李瑛步履蹣跚,心生惆悵,“這里是路的懸崖/時間的盡頭/簡單的一捧黃土/埋多少復雜人生”,他用腳步丈量著回憶,丈量著人生,也丈量著身邊紛亂的世界!帮L吹著,回頭望一眼/杜鵑聲里,都是背影/只身邊一塊塊石頭/蒼白的,堅硬的,冰冷的/記著他們的名字”,一切煙消云散,莫大的悲慟、莫大的凄苦,只在這蒼白、堅硬、冰冷的石頭之中。李瑛的詩,到晚年愈發爐火純青,他的詩句,洗脫了早年明顯淺白的表達,意境更加寧靜、深遠、幽邃,他將他的悲傷收拾、折疊、裁剪到他的詩句中,可是,這隱忍的疼痛,分明更讓人肝腸寸斷。

      “送你幾首詩,看是否有用?現在,我是越寫越少了!备街谠娗暗亩坦{中,李瑛認真地寫道。他總是這樣客氣、謙虛,不論是對年長的上級還是年少的讀者,他都是一視同仁,未有分別。其實,這數十年如一日的憨直率真,正是他的本色,也正是他的可敬可愛之處。

      初識李瑛,是在1995年深秋的湖北清江,此后20年,我們鴻雁傳書,成為無所不談的忘年交。李瑛早年畢業于北京大學,此后手不釋卷,方有后來之學問、氣象。那時,李瑛已年屆古稀,但精神矍鑠,健步如飛。他腹有詩書,氣宇軒昂,佳句俯視即得,卻從無驕奢之氣,平淡沖和,一如鄰家長者。詩評家韓作榮曾經評價李瑛對于中國詩歌的貢獻,在于他在當時十分封閉的歷史環境中,憑借自己的文化修養和美學造詣,豐富了軍隊沿襲下來的限于寫槍桿詩、快板詩的單調的詩歌表達形式。此言不虛。李瑛的詩歌,以宏大包容的氣度鋪就了新中國詩歌的路向,從而成為新中國詩歌的一座豐碑。他的《一月的哀思》《我驕傲,我是一棵樹》被選入高中課本,深刻地影響了一代又一代年輕人。

      李瑛愛干凈,那次游歷三峽工程,大壩工地塵土飛揚、泥水飛濺,可他但凡身上、鞋上有一點臟污,便立即用紙巾揩干,不留一點污漬,這些細節令我印象深刻。李瑛的詩句中,同樣沒有一丁點兒的污淖。70余年執著的寫作生涯中,他留下了無數動人的詩卷,無數傳誦的詩行,其中都是明媚、燦爛、熱烈、堅韌,即便遭遇苦痛和災難,在他的筆下,所有的悲苦也會化作綿長的勇氣和不絕的力量。17歲時,李瑛曾用稚嫩的筆寫下《碎夢》:“夢中的花開了/夢中的花謝了/拾起今朝的淚珠/注在自己的靈魂里”。而今,彈指一揮,70余年倏忽遠逝,喜悅和歡愉、悲苦和悲慟都漸次明滅,然而,不變的是頑強的堅持,他仍然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倔強地抒寫“生命的重量和美麗的毀滅”“美學經驗和道德選擇”“不渝的愛情”,抒寫“所愛的世界”和“夜半難忍的哭泣”。

      “只要還有那張嘴/就可以聽見你繼續歌唱”。在《親人離去之后》中,他這樣寫道。

      對于一個勤勞的農者,秋天是收獲的季節,更是沉思和遠眺的季節。而對于一個勤奮的詩人,人生的秋天何嘗不是如此?泰戈爾曾經感慨:“上帝等待著人類在智慧中獲得新的童年!倍,這位年近90的詩人,仍然用顫抖的手頑強地堅持寫作,更令人敬佩的是,他寫在人生深秋的詩卷,時時充滿了奇跡。

      二

      2013年2月,李瑛特地讓人送來線裝書局出版的詩集《拾落紅集》,他在信中寫道:“你想看《拾落紅集》,便送去了一冊。這書印數不多,書局同志告訴我,銷路還不錯,說是讀者買去收藏,版本可貴,我便想到你!边@卷詩集采用豎版宣紙印刷,顯得精致典雅,捧起便不忍放下。詩集出版于2012年11月,收錄了李瑛的90首抒情短詩,每首篇幅大多不超過一頁,有的甚至只有半頁、幾行,但是每一首都意味雋永,想來是他精心挑選。

      我最喜歡那首《昨天》,語言純凈、空曠:“他的面容/和今天一樣美麗/可再也不能見到他/他把我送到今天/便獨自回去了//我忽然記起/遺落了什么/想回去尋找,卻再也/尋不到歸去的路/只在窗前沉沉地凝望/一片葉子旋轉著/落下來/傳來一聲遙遠的/回響”。是一位老友,還是一位親人?他的離去令他如此感傷,可是,他卻將這感傷隱藏在心底,敞開的是豐饒的意象。這是具有象征意義的辭別,詩人寥寥數筆,短章局促的方寸之地便騰挪出巨大的回旋空間,死亡,立即超越了時間的局限,具有了揭示生命質感的力量,具有了淋漓的時代本真和豐厚的社會內涵。

      這一年的8月,李瑛寄來他的組詩《憶往三章》。此后不久,他又托人送來《燕山三章》以及那首后來流傳甚遠的《比一滴水更年輕》:

      當手杖

      成為我世界的一部分

      我卻比一滴水更年輕

      因為這個時代

      因為我的祖國

      “想起年輕時我渴望的一切,今天都已變成現實,我更堅信未來在我們手中必將有更多奇跡發生!崩铉f,“時代、生活和詩把我變成了孩子,我便寫出了這首詩!焙髞,他將這首詩歌題名作了他的新詩集的名字,又將新書托人送來。李瑛在耄耋之年寫出的詩行,更加真摯、清澈,他返老還童,返璞歸真,視野愈發遼遠宏闊,情感愈發深沉悲憫,已經遠遠超出了標簽和流派的意義,徹底實踐著泰戈爾“回到人類童年”的美學主張和詩學理想。

      “我這個人在部隊蟄居一隅,不善交往,怯于出頭露面,也不會經營自己!彪S這組詩歌一同寄來的信中,李瑛寫道:“我一生忙忙碌碌中,寫了七十多年詩,印了那么多小書,送去一本是我上世紀八十年代應白土吾夫、井上靖、東山魁夷他們約請第一次訪日時寫的,是我在解放戰爭時期的一位‘日本八路’戰友回國后印的,這是一份特殊的紀念!

      這是日本(株)德間交流公司1990年7月30日出版的《日本之旅》,收錄了李瑛的二十五首詩歌,皆以訪問日程和創作時間為序。從1988年4月5日至4月15日,短短十天內他竟然詩興盎然、詩思勃發,從如云似霧的櫻花到迎風躍動的魚幡,從淺草公園的鴿子到京都蒙蒙的細雨,從普度災厄的鐮倉大佛到流光溢彩的銀座夜色……無不走進李瑛的筆端,伴隨他的詩情噴薄而出。不能說這些詩已很完美,但它們確是真摯而又平常地發自他的內心,像他自己的呼吸一樣,是他的生命自然流動生長的結果,字里行間充滿了他的最純潔的感情。

      “書中不少詩曾在《人民日報》上發表過,版本珍貴!彼谛胖蟹磸驼f明,誠摯之情溢于言表。李瑛對于《人民日報》的期待,不亞于他對詩歌的感情,他多次在書信中,冀望“《人民日報》承擔起自己的地位和責任”,反復懇請“《人民日報》作為領頭的報紙,多關心一點詩歌吧!”拳拳之心,溢于言表。當然,這是題外話。

      三

      2014年10月,李瑛寄來他新近創作的詩稿《生命三章》,包括《瞬間》《禮物》《一滴淚》,最后一首詩創作于他看過的一次影展,一個哭泣的三歲孩童的一滴淚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在題記中寫道:我“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說的那句話,‘整個世界的幸福,也抵不上一個無辜孩子臉上的一滴淚’!毙兄翚q月的黃昏,他越來越清醒,越來越多地思考生命的價值和分量,一個無辜孩童的淚滴,在他看來,也許是一顆“將要爆炸的炸彈”。這淚水來自何處?是非洲的饑饉還是中東的戰爭?是北美的槍聲還是東亞的天災?我們無從得知。我們知道的,是李瑛在這淚滴中深深的憂思。他的視線,也不局限于眼前的這片土地,他昏花的雙眼望向的,是人類遙遠的未來。

      “歷史卻已記住了這一切/ 世界已改變了姿容”,這是《生命三章》第一首《瞬間》中的一句,讀來讓人感喟不已。李瑛閉上眼睛,看到的不僅僅是祖國、人民這些在他的詩歌中屢屢出現的主題,更多的是流淚的孩童、驚飛的小鳥、遁去的小魚、湖底的行藻、水面的漣漪、窗前的太陽,以及人的平等和尊嚴,這些,恰是祖國的細部、生命的個體,是周遭的集合、世界的全部。細致入微的觀察、毫無禁忌的想象,令李瑛的詩歌充滿了飽滿的張力,也充滿了沉甸甸的分量——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傲睨于萬物,不譴是非,以與世俗處!澳阒烙篮銌帷,在詩的結尾,他深情地問道,是提問,也是回答。世界在不停地改變容顏,被每一個小小的瞬間。然而,所有的改變都將鐫刻在歷史的年輪中,變中的不變和不變中的變,變中的變和不變中的不變,這才是永恒。

      不久之后,我讀到李瑛的《生命禮贊》。日晷每移動一寸,他對于生命的感悟便增加一分!斑@一年又將歲尾,檢視這大半年多來陸續寫的多篇短章,想分送三四位要好的朋友看看有無用處。年紀大了,越寫越少了,一年也發表不了幾次了!度嗣袢請蟆钒婷嬲滟F,限于篇幅,發表詩歌較少,這次送你一組小詩《生命禮贊》(《關于生命》《把夢交給星星》《秋的田野》),是首先選出送你們的,其余我再分送他處。請你收到告訴我一聲,好嗎?”李瑛在信中寫道,輕聲細語。

      “我寫作很慢,又要經無數次修改,從不愿輕易示人!痹谛胖,他吃力地寫道。年紀漸長,目力衰弛,他的手一年比一年顫抖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好像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橫一豎曲曲折折,有的字似是而非,難以辨認。然而,他的信仍然干干凈凈、清澈清爽,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每一頁紙,就像他的素常習慣,就像他的一生修為。

      小雨去世之后,李瑛的生活更加簡單。我曾數次致電,電話的那一頭,卻是越來越多的沉默。有一次,我問,小雨不在,你怎么生活?他沉默了許久許久說,我一個人,自己照顧自己,一切都好。聲音很輕很輕,卻斬釘截鐵。世界靜下來,窗外,垂柳柔軟蕩漾。那一瞬間,我想起了他的那句詩:

      你知道永恒嗎?

      其實,它就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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