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文學的“農忙”季節,活動較多。谷運龍同志的三部散文集,基本上是斷斷續續隨身閱讀的,印象很好。谷運龍同志應該說是一位勤奮、誠實而又 熟練的文學勞動者。他上世紀80年代開始文學創作,在繁忙的工作之余,陸續發表和出版100多萬字的散文、小說和其他樣式的作品,其中不少獲得省級或全國 性的獎勵,得到專家和讀者的廣泛好評。這些作品,寫得很認真、很投入,格調清新,文質兼美,體現出健康的審美情趣和藝術追求,與時下一些附庸之作趣味迥然 不同。
谷運龍的創作,大體說來走的是一條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現實主義的路子。這既是他的自覺追求,也是他的資源優勢。他出生在四川阿壩,又長期生活 和工作在阿壩。作為一位羌族作家,他對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家鄉,對那片土地上勤勞智慧的父老鄉親和賴以生存的山川河流、地理風貌、自然生態、文化習俗充滿 深厚真摯的感情,他的三部長篇專題散文,全部取材于這些方面,大多寫得搖曳生姿,洋溢著濃郁的生活氣息,具有很強的現實感和現場感,無論寫岷江,寫九寨 溝,寫汶川抗震救災,其中盡管也有基于人文關懷的對過往歷史的沉重記憶及對當下社會種種病象的惋嘆、針砭,但關注的目光,始終是在著力捕捉、探尋那些積極 向上、體現生活本質和時代主潮的閃光點。他行走岷江兩岸,從都江堰到理縣、潘松、茂縣、成都,一路觀察,一路思索,看到沿途羌藏民眾跨江往來的“溜索”逐 漸由鋼繩代替竹繩,由滑輪代替木勾,進而由水泥大橋取代斜拉索橋,從而促進了經濟的繁榮和群眾生活水平的提高,不禁感嘆,一座橋,正是“一個民族和一段歷 史興衰的標志”,筆下奔涌著不可遏止的欣悅與激動。這種以小見大、言近旨遠的筆墨,反映出作家對紛繁生活敏銳、清醒的感知和辨析力。
相比較而言,我可能更看好那本《平凡——“5·12”汶川大地震百日記》。作為這場地震的親歷者和抗震救災的組織者與指揮者,這些日記隨時記載 了在那些舉世震駭的日子里每天發生的事情,記載了災區人民創深痛巨的苦難,干部群眾相濡以沫的堅韌,黨和政府憂心如焚的關切,全國上下萬眾一心的救援,同 時也寫出了生死考驗面前人性的光明與幽暗、善良與自私、崇高與卑微,不僅記敘翔實,情感真摯,文字也相當樸實,毫無雕飾之感。在7月6日的日記里,作家寫 到了自地震發生以來第一次與弟弟運鳳相見的情景。地震發生時,運鳳正在出差途中,他迅速命令同行的七個人從車上下來,躲進路邊一處崖窩,但隨即,便被傾盆 而下的泥石流封堵在里面。崖窩中光線越來越暗,空氣越來越稀薄,一行人緊緊抱在一起,已預感必死無疑,有限的時間里,他們想念著自己的父母、妻子、兒女, 想念世上所有的親人和朋友,正當做好死亡準備的時候,隨著大地的劇烈抖動,崖窩口出現絲絲光亮,“當從崖窩中爬出來的時候,大地和山川一下子變得如此不可 理喻的魅力和難以言表的親切!蓖蝗缙鋪淼捏@懼與絕處逢生的狂喜,通過三百來字的描述,一波三折,繪聲繪色,讓人感同身受。人們說,生活遠比文學更精彩, 但經過典型化的提煉加工,文學也完全有可能比生活更感人。其中的關鍵,是作家用什么樣的心態和目光對待生活,反映生活。
谷運龍曾長期在不同崗位上擔任領導職務,但正如阿來所指出的,他的文學寫作,并沒有因這些工作帶來的思維方式與表達方式所異化。他的散文,文字 優美流暢,激情洋溢,充滿詩意。敘事狀物,書寫到位,多有獨到發現和感悟?梢钥闯,在謀篇布局、語言運用方面都是很講究、狠下了一番構思和推敲功夫的。 在《天堂九寨》中,那篇寫阿壩草原的文章開頭就很別致:“在青藏高原的過渡地帶,在唐古拉風穿越的廣闊時空中,有一位絕色佳人裸露著橫陳著。橫陳了一萬 年。裸露了一萬年!睂懖菰奈恼露嗖粍贁,但以絕色佳人去比喻草原的美麗風姿,在我有限的經驗中尚屬首次。這樣的文字,清新脫俗,獨出機杼,很容易吸引 讀者的閱讀興趣。但我也想順便提到,無論是流于概念的抒情插筆還是過分鋪張的情景描繪,都會妨礙閱讀的快感,如果寫得更精準、更節制些,效果會更好。我指 的是《我的岷江》中的個別篇什。
一個時期以來,在所謂的全球化和后現代文學語境下,現實主義創作方法曾被譏為守舊和過時的東西,人們避之惟恐不及,隨著電視劇《平凡的世界》的 熱播和引發的反思,“現實主義”才頻繁地、理直氣壯地出現在連篇累牘的媒體文章中。當然,理論探索無禁區,創作方法也不能定于一尊。問題是,無論理論批評 還是創作實踐,都得懷著文學的敬畏之心,以誠實的態度對待自己高尚的精神勞動,否則難免會陷入東施效顰或邯鄲學步的窘境。這是我拜讀谷運龍三部散文集后的 聯想,未必正確,但有感而發,實話實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