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知名散文家的熊育群,舉戈進軍小說領域,而且一出手就是一部頗見水準、獨具特色的長篇小說,可見才氣與膽略。小說開場,一個哲學式的詢問:我們的記憶會被篡改。這個時代小說家的理性即刻出場,好在熊育群一轉身就回到故鄉,忘魂草柔和了尖銳的思考,讀者被拖進了汨羅江,一條既有美景相伴、又有氣息相隨的湖湘大河兩岸。
關于“通靈”,作者并沒有回避,而是多次描寫自己如何進入那個“神秘的瞬間”,如何“開始相信自己能夠看到未來了”。但是,作者并沒有因此而滑向“魔幻”,他的感覺更多地留駐在堅實的大地。你看熊育群講述的鄉村故事,人物多有靈氣,活活潑潑地行走在連爾居山水畫廊之中,偶見“鬼氣”,卻又適可而止。每個人物,各具其美,各自都可成傳,獨立成篇。這種寫法,因為關注靈氣,人物生動站立; 但由于少了情節線索的牽連,彼此之間的沖突相對減弱,但作者著力點顯然不在情節沖突,而是回憶中人與事的“點綴式結構”,其優勢于此,其弱勢亦于此。
熊育群長篇小說《連爾居》對楚地遺風的追溯,我頗看重。文學藝術一向就有記述一方山川風貌,傳達一處地域文化神韻的功能。法國藝術批評家丹納的三大理論支柱:種族、時代、環境,在我看來,均與地域文化絲絲入扣、戚戚相關。生長于汨羅江畔的小說家,熊育群天然地受到屈原精神的滋養,除了那些拜祭屈原活動的直接描寫外,兩個人物也頗有魅力:一是女奇人吳玉清; 一是仙風道骨湛木清。前者是淺浮雕,后者是雕塑像。
我們看到構建連爾居鄉村生活的三個世界分別是:日常生活、歷史生活、政治生活。連爾居恰恰在這三種生活的拉動下,展開了與小說家童年記憶時間段吻合的“文革時代”的鄉村生活。小說第十三節“神魚的故事”生動奇妙地連接交匯了三個世界的生活:臘月是殺豬分魚的月份,這是日常生活的慣例,但是一條關于神魚的新聞,使得日常民俗慣例迅速成為“階級斗爭新動向”,一條大魚上升為“兩條路線兩種思想斗爭的焦點”,構成全國農民“學哲學,用哲學”模范縣汨羅的一件政治大事———“現實的荒誕性”顯露的同時,“自然的魔幻性”出來抵抗了!吧耵~的傳說”演示為景觀的魔幻:汨羅江上的鳥都飛來了,像一片烏云把河床蓋住。群鳥鳴叫。聲音像暴風驟雨射向人群,大魚騰空一躍成了一只鳥———兩千多年前的那只神魚在超度中浮現,魚兒飛躍了千萬年的浩渺之水———歷史被瞬間接通。這也是熊育群長篇小說《連爾居》的三維結構,展開藝術想象的三維空間,追溯楚地遺風的思想起點,鋪陳童年記憶的故土家園。
(《連爾居》熊育群/著,作家出版社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