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世紀云層的女性之光(杜衛東)

——楊恩芳長篇小說《女人百年》讀后

《女人百年》 楊恩芳 著 重慶出版社

　　文學書寫，時見兩種格局；憑才氣寫出的作品，構建也許奇偉，卻常常少了生命的溫度；用心血鑄就的文字，倘沒有靈性像云絮一樣飛揚，也難見藝術天空的湛藍與深邃。兩者交融，才會是厚重的篇章。

　　或許，長篇小說《女人百年》可以擔起這樣的評判。先說它的靈性�！杜�人百年》分為三部曲。第一部《云》描寫了婆婆作為舊中國一代女農民，怎樣以柔弱的肩頭擔起了家庭與人生重負；第二部《竹》寫了作為新中國一代工人的母親在人類兩種生產中如何傾注了生命的全部熱情；第三部《槐》寫了第三代人方潔作為當今中國知識女性，以過人的膽識和智慧演繹了平凡而精彩的人生。小說按照時間的先后順序逐次展示人物命運走向。這種寫法容易使作品平鋪直敘，難以引發讀者的閱讀興趣，《女人百年》卻使人欲罷不能。

　　首先，得益于它有一個好故事，特別是第一部，情節曲折生動，人物呼之欲出，小說手法運用嫻熟。很久以來，在文學界有一種說法，故事性一強，文學性就掉擋。其實，故事應該是小說的基本層面�！杜�人百年》在謀篇布局、剪裁取舍上頗具匠心，開篇云兒的出生便險象環生：民間傳說、現實苦難與生育艱難糾結在一起，一下就把讀者帶入了作品所營造的氛圍中，這之后更是環環相扣，步步設疑。當然，故事與小說有著本質區別，故事講求情節曲折，小說在注重情節曲折時更注重人物的心路歷程�！杜�人百年》在精心編織故事的同時，始終關注筆下人物的命運；情節的展開與變化，也是為了凸顯人物的命運走向。

　　這部小說還有豐富又生動的細節。比如，婆婆幼年裹腳時，怎樣把一個一個腳趾折斷貼在腳掌上，描寫得觸目驚心，對以丑為美的民族心態進行了痛徹骨髓的批判。方潔與老兵訣別時的細節描寫尤為情真意切：不久于人世的老兵在病榻上把一包藥遞給了來探視的方潔，里邊夾了一張紙條，寫了八個字：認真吃飯，謹慎服藥。堅強的方潔頓時淚流滿面，它是方潔苦守多年內心情感的第一次正面宣泄，更是對這之前方潔的婚姻磨難和情感糾結的一次有力反撥，讀之令人怦然心動。這樣鮮活的細節描寫在整部小說中連綿不絕，有力地推動了情節發展與思想表達。

　　如果僅僅是因為故事曲折和細節逼真，《女人百年》還不足以歸入優秀作品范疇。它成功的一個重要標志是作品所滲透的人文情懷與生命體悟。楊恩芳生于20世紀50年代，這一代作家具有鮮明的理想主義色彩和悲天憫人情懷。反映在作品中，就是即便再黯淡的生活場景，也會有一抹亮色讓我們心生感動。小說中對三代女性愛情的書寫錐心刺骨，沒有痛徹心扉的生命感悟絕不可能抵達。即便是對方潔支邊女友錢中玲的情感描寫也令人為之震顫。為了生計，這個弱女子不得不屈從權力，用色相去交換。作者在揭示了生活中的丑惡時，也滿懷深情地描寫了錢中玲內心的痛苦掙扎與自我救贖。小說還通過對蔡云仙、唐秀華、方潔為代表的中國女性百年來生命歷程的展示，表達了對女性生存狀態和奮斗歷程的深切同情和與命運抗爭的熱情禮贊。

　　歌德曾言：永恒之女性，引導我們飛升。因為在男權為主導的歷史長河中，女性相對脫離社會的生產過程和政治斗爭，使她們的某些優秀原始品質，諸如堅韌、善良、寬容、慈愛、自尊等較少受到污染，這就為整個人類社會的自我進化與升華提供了一個契機，那就是，男性們更多接受女性的熏陶，世界更多傾聽女性的聲音，人類更多具備女性的品格。從這個意義上說，《女人百年》確是一部引人深思的厚重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