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中國視野,既應該包括當代中國的現實,也應該包括傳統中國文化與近代以來的中國歷史,我們應該在這三個維度上重建文學批評的中國視野。中國 視野是與世界視野相對的,當我們強調重建文學批評的中國視野時,并非是要摒棄世界視野,而是要在充分具備世界視野的新情勢下,重建中國文學與文學批評的主體性。
當我們談論重建文學批評的中國視野時,主要是想在以下層面對中國文學的未來發展做出新的思考:1.五四以來的中國“新文學”,是在學習與借鑒西 方現代文學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甚至被認為是“世界文學的一支新拓的支流”,在今天,我們應該如何思考民族性與現代性的關系?2.上世紀80年代以來,中 國文學重新“走向世界”,模仿與借鑒西方現代派文學蔚成風氣,而在今天,我們應該如何重新認識中國文學與世界文學的關系?3.新世紀以來,伴隨著中國在世 界格局中位置的不斷提升,中國文學與中國作家在文化上更加自信,不少作家開始重新借鑒傳統中國的思想與藝術資源,那么在今天,我們該如何重新認識傳統中國 文化,如何重新認識近代以來的中國歷史,如何重新認識當代中國的現實?
五四以來的中國“新文學”致力于創建一種中國現代文學——一種既“現代”又“中國”的文學,與古典文學的不同在于,它是“現代”的,是用現代漢 語描述現代中國人經驗與心靈的文學;與西方文學的不同在于,它是“中國”的,是用中國人的語言描述中國人生活與情感的文學。在不到百年的時間里,中國的 “新文學”取得了重要成就,不僅出現了魯迅等文學大師,而且在與人民生活的血肉聯系中,在20世紀中國人的苦難與奮斗中,發揮了獨特而重要的作用?梢 說,相對于古典文學,“新文學”是一種活的中國文學,相對于西方文學,我們在中國“新文學”中可以看到中國人的生活與心靈史,可以看到中國人的歡笑、淚水 與悲傷?梢哉f,“新文學”在今天已成為了中國文學的重要傳統,當代中國文學的發展應該也必須沿著“新文學”開辟的道路前進,在與人民、與生活的血肉聯系 中,描繪新的中國經驗,講述新的中國故事。
上世紀80年代以來,“走向世界”成為文學界最引人注目的傾向之一,但在今天看來,這一傾向也存在不少值得思考的問題。首先,中國本來就在“世 界”之中,所謂“走向世界”卻先在地將中國排除在外,盡管這只是一種抽象的表達,但在理論與語言層面都難以自圓其說。其次,所謂“走向世界”,主要是指西 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而不是“全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不包括印度、伊朗等亞洲國家,也不包括非洲和拉美國家,更不包括今天“一帶一路”沿線的國家。 在今天看來,當時的世界圖景只是特定年代的一種“想象”,我們今天應該打破這樣的思維框架,重建一種新的世界圖景,只有在這種新的圖景中,我們才能更清醒 地認識中國,也才能更清醒地重建中國視野。
值得一提的是,類似“走向世界”這樣的文學觀念還有很多,比如“三個崛起”,比如“論文學的主體性”、“論文學的向內轉”、“怎么寫”與“寫什 么”等等。應該說,這些觀念在特定時期有一定的歷史合理性,但時過境遷,我們應該對其重新審視與評價。這些觀念形成了上世紀80年代的審美規范,至今仍影 響著我們文學評價的標準,甚至潛入到我們的無意識之中,形成了一種西方化、精英化、現代主義式的審美原則,這是一種從外部視角評價中國文學的“標準”,也 是一種以特定的文學觀念審視豐富的中國經驗的“原則”。重建文學批評的中國視野,重建中國文學的主體性,應該將這些觀念“歷史化”,在更高的層面對之做出 反思,為中國文學開辟更加開闊的道路。
新世紀以來,中國作家更多地借鑒傳統中國的思想與藝術資源,這一“轉向”既顯示了中國作家的文化自信,也顯示了我們民族認同感的增強。但是另一 方面,我們也應該認識到,生活是文藝創作的惟一源泉,對于文化與傳統,無論是西方的還是中國的,我們只能學習與借鑒,而不能簡單的模仿,應該以當代的生命 體驗去激活傳統,讓傳統真正地活在當下,活在我們的生命中。換句話說,我們不需要寫得像《紅樓夢》,而需要像《紅樓夢》那樣凝聚中國人的經驗與情感,正如 我們不需要寫得像《百年孤獨》,而需要像《百年孤獨》那樣深刻摹寫一個民族的心靈史。新經典的創造,必定來自于對當代生活的深刻體悟與理解,以及藝術上的 融匯創新。在這個意義上,重建文學批評的中國視野不僅是更多地借鑒傳統中國的思想與藝術資源,更重要的是如何更深刻地理解當代中國的現實和近代以來的中國 歷史,在新視野中創造出活的中國文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