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書寫與田園言說(林喦 張翠)

　　在遼寧鄉土詩人王文軍的詩語場里，我們始終能感受到一種濃得化不開的鄉土情懷，是蔥郁的生活氣息，是他的遼西之愛，是他對美的癡情和靈知。

　　出生在遼寧西部一個小村莊的王文軍，有著遼西人爽朗、剛健之性格。他的詩歌在內容上承擔了更多遼西地域文化的鄉土性，其以古典、內斂的詩歌氣質 來反復歌詠遼西的山水風情、雨雪風貌以及村莊日常生活風物，更有難割難舍的血脈親情；這是詩人的一種文化自覺，抑或是他來自基層鄉鎮的一種生活底氣和文化 自信。而這精神還鄉之旅的背后，隱約透出的是詩人對現代化、物質化時代鄉土價值的思考。

　　王文軍的詩大多是短制，卻能佳構天成，清新淡雅而不失智性，樸素親切而直抵心靈。在詩人的筆下，“少雨地貧”的遼西鮮亮起來、生動起來、優美起 來。詩人的詩眼捕捉到了瞬間的、微小的、點滴的各種景象，幻化成一首首如同千里白雪中一梅獨秀的靚麗小詩，熠熠生輝，儀態別致。這種詩美仿佛一泉清泓給那 干旱貧瘠的地域灌注了生氣，頓時使其風景別有洞天。如詩集中《春草的氣息》，詩一開始，詩人便將小草破土而出的生長過程比喻成小雞破殼絨絨蠕動而出的生命 情狀，一下子把靜物寫得鮮活、動感，那種由淺黃的微弱喘息到一望無際的綠色交響，是小草的生長規律和生命律動，更是詩人的情感律動。就是這一棵棵的小草， 在春的到來之際，喚起了詩人對故鄉的無限親切與熱愛之情。詩的結尾意蘊綿長，一句“只要我一開口，就一定是喊出故鄉的名字”，是詩人情感的噴發，“春草的 氣息”實際就是“家鄉的氣息”，只有對家鄉赤子般的熱愛才有詩人對審美對象的捕捉。他善于捕捉的是家鄉的微小之物，一草一花皆是美，雨雪風霜皆是美，月光 星光皆是美，清晨黃昏皆是美，就是這“小處之美”卻真實地表達了詩人心中的“鄉土之美”，實際上，恰恰是這些“小美之美”才有了詩人展示的大美之美，換句 話說，當這零星小美連成片片大美的時候，家鄉的大美境界也就油然而生了。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無需你再探討，無需你認可與不認可，美就在那里。

　　王文軍喜歡攝影，所以他的詩歌里面充滿了鏡頭感。每一首詩歌中詩人所選取的物象，諸如柳絮、春草、玉蘭、桃花、梨花、米蘭、油菜花、荷花、菊花 等等，都在他的詩歌中擺好了各種姿態，等待一位攝影家用詩人的智慧與思維拍照。于是光與影的物象變成了情與思的意象，而一首首詩也恰恰通過一種種植物意象 來表達一個鄉土詩人對家鄉的眷戀與迷醉。在詩人的鏡頭里面，呈顯出來的那些“意象”都別具一格，細小而細膩、可愛而可人，水靈靈、香噴噴、甜滋滋，令人情 切切、意綿綿、思無窮。在他的鏡頭視野里藏滿了愛家鄉愛土地的深摯情懷，因為詩人深深知道：惟有永恒的鄉土才是人們生存最重要的精神力量的來源。

　　王文軍詩中的鄉土氣息不是詩人刻意的抒寫，而是詩人在鄉間踏察中不經意的瞬間捕捉，但這不經意的鏡頭是詩人情之所至，是詩人魂里夢里牽系著的對 家鄉的熾熱真情，惟有真情，才有真美，才有真思。遼西雖是邊地，卻四季風光鮮明，春日樹樹繁花似錦，秋日葉葉霜紅盡染，夏日云蒸霞蔚，冬日銀裝素裹。正是 因為家鄉有這樣的自然之美，才搖蕩了詩人的大美情懷。

　　遼西古廊道自古就被譽為承載精神文化傳播的詩書之路，也許這種書香潛移默化地濡染了王文軍，他的不少詩都有古典詩的風致。如《黃昏之光》和《莫 負好時光》這兩首頗有陶淵明《歸園田居》的影子，《梅花如此完美》有林逋暗香的浮動，《斟一壺月光》有李白月色的流瀉，《雨后的山林》有王維的詩畫之境， 《草原上的兩只羊》有敕勒歌的遼闊之氣……對古典抒情傳統的偏好，使得王文軍的詩情景并茂、虛實相生、韻味無窮。

　　王文軍面對所見的田園景觀不是做淺薄的歌詠，而是將個人融入到那個具有詩意的田園日常生活之中，并成功延伸了人與自然和諧的詩意世界，從而使詩 人筆下的每一首詩歌都充滿了“詩意之氣”。這種“詩意之氣”恰恰來源于詩人飽滿、濃厚的鄉邦生活和清新、自然、快意的現實生活態度。詩中的田園景觀都是那 么美，它們是現實中的、客觀存在的，帶著大地的氣息與溫度，在遼西的鄉邦中隨處可見。但詩人就是將這樣真實的田園小景與個人詩意的審美情懷緊密地融合在一 起，詩意的景象與詩意的人便構成了田園的言說�？梢哉f，由人與自然而形成的田園風光是人與自然和諧關系的審美性存在，這就是王文軍詩歌帶給我們的深層審美 體驗與審美啟示。

　　詩人和故鄉的關系毋庸置疑是一種重要而獨特的關系，因為在眾多關系中最重要、最根本的關系是人和大地的關系。故鄉是詩人的導師，而詩人的天職是 在導師的神秘指引下返鄉。葉芝有一句很著名的詩：“一切都變了，一種可怕的美已經誕生�！痹谝粋�現代化高歌猛進的時代，王文軍對鄉土的書寫和對田園的言 說，捍衛著人類精神家園的尊嚴。

　　(《凌河的午后》，王文軍著，沈陽出版社2014年3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