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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識的癲狂故事(趙柏田)

    http://www.jchcpp.cn 2015年01月29日16:24 來源:中華讀書報 趙柏田
    《教授與瘋子》,[英]西蒙·溫切斯特著,楊傳緯譯,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22.00元《教授與瘋子》,[英]西蒙·溫切斯特著,楊傳緯譯,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22.00元

      在我們這個時代,瘋癲體驗已經在一種冷靜的知識中保持了沉默,但在如劃破夜空的閃電般的作品中,如荷爾德林、奈瓦爾、尼采及阿爾托的作品中還可以看到它的影子,在牛津英語大詞典這部作品中,在W.C。邁納身上,我們也看到了這種人類瘋癲的回光返照。

      這個小說的開場是一場兇殺案。在倫敦泰晤士河邊上貧民窟的一條街道上,凌晨兩點,一個上早班的工人被一個來歷不明的男子槍殺了。這個維多利亞時代寒冷街頭發生的恐怖一幕,有著偵探小說的所有要素,但此后故事的河道陡然掉了個方向,折向了一部詞典的編纂:《牛津英語詞典》(OED)——自從印刷術發明以來人類歷史上最浩大的智力工程之一。

      有必要簡要回顧一下英語世界里詞典的歷史。四百年前,當莎士比亞寫下他不朽的戲劇的時候,還沒有現代意義上的詞典這東西,他無從查詢一個單詞的原義和衍生義,更無從去驗證拼寫是否恰當。在那個時代里,盡管作家們在狂熱地寫作,思想家們的思考也空前活躍,但這個世上還找不到一本語言指南或是手冊;蛟S對莎士比亞這樣富有創造力的天才來說,有沒有一本詞語參考書無關緊要,但沒有一本詞典把詞匯的拼法、來歷、意義固定下來,在人類智力發展上就缺失了重要一環。詞典的編纂,就如同上帝造物,實際上是要賦予世界一個秩序。

      一個由語言學家詹姆斯·默瑞博士(JamesMurray)領導下的編委會,于1857年開始了牛津大詞典的編寫工作。這么龐大的一項工作不是憑著個人力量能獨立完成的,因此有成百上千不領酬金的志愿者和非專業工作者加入到了這項工作中,他們細讀一切英語文獻,查遍倫敦、紐約的所有報紙和雜志,把詞條寄往“詞屋”。在這一漫長的過程中,一個叫W.C。邁納(W.C.Minor)的醫生獨自貢獻了一萬多條引語。此人雖只是數千位志愿供稿人中的一員,但其貢獻無人能出其右,且此人身份神秘,雖然他棲身在貝克夏郡一個叫寬沼的地方,這個小鎮距牛津不到四十英里,坐火車只有一小時的車程,但從來沒有一個人見過他。隨著編纂工程的進展,莫瑞博士越來越迫切想見到這個神奇的學者,把他該得的榮譽頒給他。于是在1896年深秋的一天,莫瑞博士按著通信地址,從牛津坐著火車來到了這個小鎮,他來到約定的地方,在一所森嚴的紅磚大樓里的一間圖書室里見到了一位男子,此人自稱是這家瘋人院的院長,他告訴博士,對方要找的那位邁納醫生,是一個因犯殺人罪在此地禁閉了二十多年的一個精神病人……

      W.C。邁納,美國軍醫,出身自一個良好背景的家庭,在耶魯受過大學教育,因在美國內戰中受到血腥場面的刺激,患上了精神分裂疾病。后來他只身來到倫敦,一次犯病時槍殺了一個人,從此被關進了寬沼刑事瘋人院。在瘋人院里,他還是繼續受著病魔的折磨,幾乎每晚都會看見有魔鬼從天花板、磚頭縫間爬下來傷害他,在書上亂畫,偷走他的笛子,殘酷地折磨他。就在接受治療的這段時間里,他看到了莫瑞博士發出的征集詞條的啟事,開始向“詞屋”投稿。

      這個性情陰郁的病人殺人后一直被囚禁在陰暗沼澤中,自從參與到了詞典編纂工作,他覺得又從事起了高尚、光明的職業,回到了真實的世界。他以一種令人吃驚的瘋狂勁兒投入到了這項工作中去,信件源源不斷地從寬沼這個地名飛向牛津的“詞屋”,二十年間,他為詞典的編纂貢獻了近萬個詞條,一一注明詞源、變化,引文多半來自古老、珍貴的書籍。他成為了詞典編纂工作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員。他沒到過“詞屋”,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所有人都在傳頌他的功績。莫瑞博士一直想當然地以為對方是一個有著不凡的文學趣味、且有著大量閑暇的醫生,而寬沼這個地名,聽起來也像倫敦近郊一個美麗而平凡的村子。

      一個被瘋狂的戰爭毀了的醫生,現在以另一種瘋狂投入到了一項智力活動中去。這項工作拯救了他時常被妄想癥折磨的大腦,使他沉浸在了學術創造和詞匯探索的小天地里。在某種意義上說,那些詞典紙條就是他的治療手段,是他的藥物。其實這焉知不是另一種的囚禁?他和莫瑞,一個在牛津的詞典編纂總部,一個在瘋人院的高墻內,但他們的境遇卻是出奇地相似,他們都同樣禁錮在一排排的書架中間、囚禁在知識中,同樣只靠信函與外界往來,他們一同湮沒在“紙與墨水的暴風雨中”。

      在小說的143頁上(百花文藝出版社2002版),這兩個一直靠通信聯絡的語言學家有了第一次見面。當然他們的友誼和見面是建立在對語詞共同熱愛的基礎上的。小說家在描繪這次見面時,重點說到了他們外貌的相似,一個人好像是另一個的復制:都是高個子,瘦身材,禿腦門,都有一雙深陷的眼睛,都是鉤鼻子,甚至他們的胡子也相似。這樣的會面以后還有許多次。兩人一起散步、朗讀、喝下午茶、討論語詞,一個人就好像另一個人的影子。我相信這肯定是小說家刻意的安排,他賦予了兩個知識囚禁者共同的癲狂神色。

      精神病院的管理層變動后,W.C。邁納的生存環境惡化了。他在寬沼醫院已經住得足夠長,遠遠超過任何人。憂郁包圍了他,他出現幻覺的時刻越來越多,要命的是他手淫的惡習也越來越重。強烈的性欲讓他感到悔恨,他甚至瘋狂地認為,是他的男性器官使他作出了所有不體面的行為,支配了他的一生。于是他用一把裁紙刀,以一種外科大夫式的冷靜和專業為自己施行了陰莖切除手術。他老了(七十七歲了),又殘廢,院方認為他不再具有危險性,于是在1910年春天把他送回了美國。1920年,在康涅狄克河畔的一座大宅里,他于睡眠中安靜地去世,死后葬在貧民窟邊的一個墓園里。

      他的好朋友莫瑞博士,已先于他五年去世。他們共同編纂了幾十年的詞典,還需八年,亦即1927年才能正式編成出版。在這項孤獨而又單調乏味的苦工中,兩個人都與巨大的詞匯洪流搏斗了上萬個日夜,現在他們終于得到了偉大的回報:出版的詞典有12巨冊,414815個詞下了定義,1827306條引語被采用(其中邁納一人貢獻了一萬余條)。

      在最后等待死亡降臨的十年里,W.C。邁納的妄想癥和幻覺愈來愈嚴重了。他說他的眼珠經常被鳥兒啄出來,說有人拿著金屬漏斗往他嘴里灌食物,還狠砸手指甲,又說幾十個小矮人藏在他房間地板下,他們是地獄派來的……這是典型的妄想型精神分裂癥的癥狀(內戰時的恐怖場景就是誘發他后來種種奇怪行為的病灶)。但在邁納患病的幾十年里,人們只覺得他病得莫名其妙,于是只好說他瘋了(要知道,1899年德國精神病學家埃米爾·克雷配林在海德堡才首次公布了“精神分裂癥”這個專門術語),要把他與人群分隔開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邁納在寬沼安靜的小屋內靠著編纂詞典這一智力活動緩解他的妄想狂病,要是沒有精神病院把他囚禁起來,他也就不可能有如此海量的閱讀、作出如此巨大的貢獻了,這么說來,后世的受惠者是不是該為他的瘋病高興?對他這一可怕而奇怪的經歷是不是還要抱一份感激之情?說來真是一個悖論。

      ?抡f,欲望的瘋癲、瘋狂的謀殺、最無理智的激情,這些都屬于智慧和理性,因為它們是自然秩序的一部分。人身上一切被道德、宗教以及拙劣的社會所窒息的東西都在這個兇殺城堡中復活了。他還說,在我們這個時代,瘋癲體驗已經在一種冷靜的知識中保持了沉默,但在如劃破夜空的閃電般的作品中,如荷爾德林、奈瓦爾、尼采及阿爾托的作品中還可以看到它的影子,在牛津英語大詞典這部作品中,在W.C。邁納身上,我們也看到了這種人類瘋癲的回光返照。

      這部小說的作者西蒙·溫切斯特(SimonWinchester,中文名文思淼),英國人,學的是地質,做的是媒體一行,派駐美國,為《星期日泰晤士報》、《國家地理雜志》、BBC等媒體撰稿,寫過《世界邊緣的裂縫》(ACrack in the Edge of theWorld)、《喀拉喀托火山爆發記》(Krakatoa)、《改變世界的地圖》等許多非虛構作品。上世紀80年代初,他接觸到了這個有關牛津大詞典編纂過程的故事,當他在倉庫庫房飛揚著灰塵的陰暗光線中看到這部詞典最早的印版,用手指輕輕觸摸著上面突出的鉛字,他首先感到的是一種智力上的愉悅,這件來自維多利亞時代、帶著手工業時代痕跡的作品,在他看來是一個包含著知識所有秘密的“護身符”。然后,他又如歷史偵探一般獲知了W.C。邁納這個辛酸又富有人情味的故事,那以后,他以這個獨特的視角來講述英語詞匯學史,這個更大、更迷人的故事——人類知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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