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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中漢子何西來(柳鳴九)

    http://www.jchcpp.cn 2015年01月26日11:12 來源:文匯報 柳鳴九

      何西來走了,中國少了一個學養厚實、見識卓越、影響深遠廣泛的批評家,在國內各種學術文化活動中,再也見不到他那高大雄健的身影,再也聽不見他那洪鐘般的聲音,在社科院宿舍區的庭院中,再也不能與他迎面相逢……所有這些,朋友們的若有所失感將是銳銳的、沉沉的。

      他,一典型的關中壯漢,人高馬大,虎背熊腰,走起路來,虎虎生威,講起話來,嗓音洪亮,其形貌、其精氣神,活像一尊威武雄壯的秦兵馬俑復活,他一直給人這樣一個印象:他與老邁無緣。偏偏是他,不到一年前,就隱約傳出身患癌癥的消息,但每次遇見他時,但見他,若無其事,滿不在乎,仍騎著自行車在社科院的宿舍區馳騁出入,使人覺得病魔肯定是奈何不了他。不久前偶遇時,聽他說仍堅持每天步行一兩公里,他正準備寫一組素描當前名家名士的文章,因為正好與一家大報有稿約作為開頭,柳某竟榮幸地被他列為首選對象之一,而后,他還有一項大計劃,要寫一部《杜甫傳》……直到他去世前的一兩個星期,我仍在宿舍區大門口見他騎著自行車,采購蔬菜食物回來,怎么也沒有想到十來天后,他竟離開了這個世界。

      何西來最后的時日里,人的精神超越于死亡之上,人的精神力量是傲然的強者。

      我與何西來基本上是同一輩人,我只長他四歲,我與他不同校,不同學科專業,不同供職單位,但很早就互相認知,用西來的話來說,“已有半個世紀之久的淵源”。這其實是一種美意的夸張之詞,實際情況是,他于六十年代初,就讀于中國人民大學文藝理論研究班,這個曾以“馬文兵”的筆名叱咤文壇、赫赫有名的科班,名義上是由中國人民大學與當時的文學研究所合辦,文學所派了著名美學家蔡儀坐鎮。我當時在文學所,是蔡儀領導下文學理論研究室的一名年輕研究人員,室主任蔡儀移師進駐有名的北京鐵獅子胡同一號文研班的所在地,室內好幾個青年研究人員,如于海洋、李傳龍、楊漢池與我也簇擁而至“鐵一號”,擔任文研班的助教職務。其實,我們這幾個“助教”只是象征性的擺設,并未起什么作用,也沒有跟文研班打成一片、融為一體,倒是由此對文研班的人員情況多有了一些了解。年青的助教們私下對年青的學生評頭論足,掂斤掂兩是常事,也是樂事。我們之中,于海洋年齡較長,閱人較多,并卓有見識,與文研班的接觸也較多較早,數他最有發言權。我就聽他說過,文研班的才俊中,“要數小何潛力最大”,具體來說:他博聞強記,中外兼收并蓄,對經典名著名篇背誦如流,而且文思敏捷,將來必成大器,云云,于海洋已英年早逝多年,但他對“小何”的評價果然被何西來以后自己的作為所證實。

      在文研班,充當了好一陣子“擺設”之后,我們幾個青年“助教”就搬出了“鐵獅子胡同一號”,雖然在“任期”中與文研班的學員并無多少業務關系,但我卻有一個意外的收獲,那就是一別多年之后與何西來碰面時,他就稱呼我為“柳教授”,既是明顯的尊稱,但稱呼起來又帶有一種善意調侃的語調,我很欣賞他在人際交往中這種教養與諧趣的結合,更欣賞他一經出口、多年不改的大度與雅量,不像有的人那樣,即使他曾因有求于人、受惠于人而對對方有應該的尊重,一旦自己稍有得意,羽翼稍豐,便趕緊調低尊重度,迅速改變稱呼,“阿三阿四”地呼了起來……既缺少教養也頗為勢利。

      是的,一別多年,在文研班結業后,我就再沒碰見過他,他在文學所發展,我在外文所供職,像兩股道上的車,“文化大革命”中更沒有“串聯”到一派。直到一九八六年我搬到勁松區的社科院宿舍,才與他鄰樓而居,成了“街坊”。兩幢宿舍樓之間,有一個近兩百米的庭院,種了不少樹木,郁郁蔥蔥,那是我每天繞圈慢跑與做操的場所,風雨無阻,而那個庭院,也是出入宿舍樓必經之地,所以,我經常會在這里不期而遇何西來,“低頭不見,抬頭見”。

      多年來,我與何西來一直就保持著偶遇時停步下來就聊上幾句的習慣,除了非常時期的激昂慷慨,我們的談話既是“非寒暄式”的,但也是純清談性的,對世事均作壁上觀,即使涉及時局社稷,也只流于一般感慨,如感慨人文精神滑落、人文學者已落為弱勢人群、人微言輕,如果有什么共同的愿景的話,不外是時局穩定、社會和諧、政風清明、官場廉潔,如果說有什么擔心害怕的話,那就是內耗惡斗、自己折騰,特別是怕社會動亂,我不止一次聽他說過,“但愿社會穩定,如果發生動亂。最倒霉的就是我們弱勢人群”,由此,社會和諧、國家安定、世事公平就成為我們愿景中的愿景?吹贸鰜,從慷慨激昂到但求安定和諧,到知曉有的事不可行、行不通而斷了念想,到淡泊超然,專心回歸于自己一畝三分的桑麻小園地,這就是我自認為感覺到了的何西來這些年來的心路歷程,回顧自己,又何嘗不也是如此?這使我不由自主想起了前幾年李澤厚與劉再復所對談過的“告別”這個話題,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慷慨激昂的淡化與擱置,跟“告別”說是同趨溫性平和的,兩者的不約而同、殊途同歸,正是中國人文知識階層對當代中國前行的一種不顯的默然奉獻。

      對從事理論批評這個行當的人,我個人特別敬重、特別贊賞的是兩種品格,一是在理論上有識有膽,敢于發表自己不流凡俗的獨特創見、更敢于堅持自己被人側目、甚至被人敲打的學術觀點。二是在學養上有所持與有所長,而不齒在學養上無所持、無所長、兩手空空。在我看來,何西來正兼有這兩方面難能可貴的特質。他不同于我們見得很多的那種只唱“向左向左”高調的理論家與只憑教條與棍棒壓人的批評家,他既恪守馬克思主義基本理論,又實事求是、通情達理、尊重文藝本身的規律,致力科學評價,既尊奉意識形態的規范與原則,也賞識創作個性的千姿百態。他也不同于那種出口不凡、論事不著邊際、表述云山霧罩、滿篇都是十分費解的現代主義或后現代主義術語的新潮批評家。他的文風明曉,史實清晰,事理辟透。我以為,他身上的這些長處正是優秀理論批評家所應具備的條件與特質。至于他在學養方面的所持與所長,也很值得贊賞,我不敢說他學富五車,貫通中西,但他在中國歷史典籍與中國古典文學方面的學養是富足的、深厚的,當他要闡明論證一則道理時,隨口就可以引述經典名著與古典詩詞為例。我認為一個理論批評家如果沒有某一專業學識為自己的立足點,他的高談闊論是令人不放心的,這種理論批評家說到底,最多就是一個“空頭理論家”,何西來腳踏專業學識的堅實之地,樹立了自己與“空頭理論家”完全不同的真正有學養的批評家的形象。

      何西來不僅是理論批評家,也是寫散文的高手,他的散文作品是比較典型的學者散文。于散文的本性而言,于學者固有的條件與素質而言,學者散文必成為文學創作領域中一種自然生態,一道蔚為大觀的風景,一種藏量豐厚的庫存。學者有自己的本業,寫出來的東西自然有明顯的學業內涵,有比較充沛的知性,以思想閃光為照明,對人有啟迪靈智之效,總而言之,實不同于那種純粹舞文弄墨,俗套應景之作,何西來的散文就有學者散文的優質。我有幸讀過他若干散文代表作,開卷有益,啟迪良多。他談人格的文章,敢于講人文智者的真話,言之有“勇氣”。他的《秦皇陵漫興》、《居庸關漫興》、《小亭滄!肥乾F代人情懷、歷史風物,風土人文與旅游雅興的完美組合,沒有豐厚的學養與精辟的實感是寫不出來的。

      他還有一篇名為《愚人節的感傷》的散文,更是特別值得贊賞的妙作,寫的是他所親歷的何其芳一件往事,一則值得流傳后世的“詩話”:六十年代初,何其芳歷經“十年浩劫”之后,身衰體弱,老態龍鐘,但精神復蘇,心情見好,一天向何西來等青年朋友出示了一首元人戲效玉谿生體詩《錦瑟》二首,使他們忙乎了一大陣子,遍查現存全部元人集子終未找到此詩的出處與蹤跡,細加玩味,仿效李商隱的此二首詩,用典較多,含義朦朧,功力非凡,無人不嘆為上乘之作,但乃悼亡詩抑或為自傷詩則因詩意隱晦,難以疏解論定,唯有其中不堪回首的凄清感傷思緒令人深有所感。究竟出自何人手筆?終于由何其芳本人揭曉,原來此詩是他的戲作,而出示此詩的日期則是4月1日愚人節,他跟青年朋友開了一個玩笑。結合到何其芳本人大半生難展詩才的遺憾與“文革”中的苦難,此詩倒不失為一首自傷詩。在這篇散文里,何其芳晚年令人嘆息的境況、感人的悲劇色彩、老頑童的樂天性格、卓越的詩人才華均躍然紙上,不失為現當代文學中何其芳學中有價值的第一手材料。整篇散文寫得層次井然、峰回路轉,且文筆靈動活潑,情趣盎然,其中還不乏對李商隱《錦瑟》詩淵源等問題的精要見解,呈現出學識學養的光澤,而對恩師的深沉感情與對“愚人”自我的調侃,又增加了感人的力量。這樣一篇文章,在我看來,實應為當代學者散文中一個極品。

      多年來,在與何西來這樣一個老熟人的庭院偶遇、駐步淺談的友誼中,我是主要的受益者,這是因為我一直主動帶有獲益求知的意圖與他交往的。這與我自身的局限性有關:雖然我要算作協的“資深會員”,早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就正式入會,而且是第一次作代會的代表,但我與文學界關系一直相當疏遠,而我的職業行當又要求我不能完全閉塞無知,正好何西來是文學界的達人、消息靈通人士,識途老馬,是我最理想的咨詢師與指點者。我從他那里采的風、拾的“牙慧”著實不少,而且不僅僅是聽一聽樂一樂而已,有的還給我的工作帶來了明顯的效益,如《本色文叢》第二輯的組稿約稿工作就是一例。我之主編《本色文叢》,完全是意外落到頭上的一塊“餡餅”,僅僅因為自己也寫過一些散文隨筆,為出版社主編過一套《世界散文八大家》,因而被出版社誠邀力約,委以《本色文叢》的重托。如果說第一輯以我自己這個學界的名士為組稿對象,我還能應付裕如的話,到了第二輯擴大到文學創作界,我就有些捉襟見肘了。在騎虎難下之際,幸得何西來的慨然相助,除了他自己提供一本自選集外,還介紹了文學界的兩位名家邵燕祥、李國文加盟,此外還引薦了著名的明史專家同時也是散文高手王春瑜,大大給《本色文叢》第二輯的陣容增色添光。

      當他得知我被帕金森氏收歸門下后,不止一次向我介紹過藥方。另有一事,因為我與他都曾受聘為王蒙領導的中國海洋大學文學院的教授,每年春節校方與王院長都要在北京舉行一次雅聚,?途鶠樵诤Q蟠髮W文學院講過課的教授,有袁行霈、嚴家炎,謝冕、童慶炳、朱虹,舒乙、鐵凝、張抗抗、畢淑敏等等。雅聚地點多在西郊一飯店,在北京出行無車是不可想象的,何西來自己可以駕車,于是,我每次也就成為搭他便車的蹭車客。叨擾受惠了多次,聊作回報,自己只有請他到附近一家陜西館子吃過兩次飯。這家館子也是關中人士何西來介紹我去的,以招牌菜葫蘆雞與各種面食聞名,味道鮮美濃重,但不油膩,甚合我的胃口,而且,飯店主人頗有文人雅趣,店里掛有著名陜西人賈平凹、陳忠實的親墨多幅,此后多年,我凡請客吃飯多選在此處。如今每次來此就餐,都想起關中漢子何西來。

      2015年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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