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的代言人——懷念何西來先生(風信子)

　　西來先生西去，我感到非常難過。因為前不久他病重時，我還去看望過他，那時他精神狀態還不錯。然而，僅僅過了幾十天，竟與他陰陽兩隔。他的突然離去，讓我心情陡落。

　　何西來先生是我敬重的文化名人。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我在家鄉讀書期間，就知道大名鼎鼎的鄉賢何西來。然而，一直無緣與他相識。近些年里，他熱衷生態保護及生態文化宣傳，積極參與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組織的活動，我們才有緣相識。雖然與他交往僅僅幾年時間，但是我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學問之外的東西，比如，學識淵博卻淡泊名利，心中時�？鄲瀰s經常將笑容留給親朋。這讓我從心底里敬重他。

　　何西來先生曾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任教，同時又從事文化藝術評論工作，因而在社科界、文學藝術界學生很多。學生們無論年長年幼，見恩師皆敬重親切地叫他一聲何老師，這不是社會上那種見面不知如何稱呼，籠統地叫老師的那種，而是何老師確實曾授業解惑于這些人。即便沒有正式聆聽過何老師講課，只要與他打過交道，或多或少都能從何老師那里學到各種知識、學到做人典范，因而了解他的人都尊敬地稱呼他“何老師” 。

　　我認識何西來先生的這些年里，也就入鄉隨俗地稱呼他何老師。我曾多次與何老師一同赴京外參加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組織的活動，或在京參加純文化活動。與他接觸多了，我們暢談的次數越來越多，相互了解也就更深。我與何老師年齡相差近30歲，可他在學術之外的很多方面讓我慨嘆莫如。比如，記憶力驚人，家中藏書滿屋，古稀之年學習機動車駕駛，一生著述頗多卻為人非常低調。因而，在我認識的諸多文化名人里，我對何老師敬重有加。

　　有一年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會在全國聘請15位文化名人作為瀕危野生動物代言人，何西來老師名列其中，作為鶴的代言人。在協會舉行的聘請儀式大會上，每位名家都上臺暢談心聲，會后大家一致認為講述最生動、最感人、內容最豐富的首推何西來老師。從他的發言看出，何老師對自己做鶴的代言人很上心。他講述了鶴在生態鏈中的地位與作用、人們對鶴的情感、他自己對鶴的認知以及鶴文化在中華文化中的地位與作用，讓與會者眼界大開。為當好鶴的代言人，他還專門到以保護鶴類為主的黑龍江扎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考察鶴的生態習性，了解保護鶴類的緊迫任務，隨后撰寫文章，不但向全社會普及鶴類知識，更重要的是為保護所有野生動物進行宣傳、呼吁。在很多場合，何老師一講野生動物保護就神采飛揚，一講就是一兩個小時，最為叫絕的是每次都不拿講稿，講述的內容非常生動，就像所講的全部內容都刻在了他心上。

　　最令我們驚嘆的是，我們曾多次在外地或在北京的會議間隙與何老師暢談文學，他時常引用許多古詩詞就某一作家或某一歷史時期的文學談自己的觀點。他引用的古詩詞，在他看來是信手拈來，在我們這群也時常閱讀古詩詞的人看來，幾乎從未聽說或從未看到過其中哪怕只有一句，這讓自詡為舞文弄墨者的我們都汗顏不已。他引用古詩詞，還都能說出作者的寫作背景，更讓我們驚嘆至極。如果說大會發言他是提前有準備，那么這種隨意聊天卻是即興而為，他引用的那些我們從未聽過的生僻詩詞，讓我們對他的驚人記憶佩服至極。

　　我曾多次拜訪請教何老師，其中有幾次是在他位于東二環路邊的家里。我第一次去何老師家，進門時，何老師就用濃重的關中方言跟我說：“我家里房間小，沒地方坐，我坐床邊，小老鄉就坐椅子吧。 ”隨即，何老師打開折疊椅請我坐下。我環顧四周，何老師家的房間不大，家里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床鋪是老式的普通床，書桌一看就是用了幾十年，書架更是老式的簡易木架子。我驚嘆何老師滿屋子都是書，我說：“何老師，現在很多人家里裝修很豪華，房間很多很大，就是沒有書架。有的人購置紅木高檔書架，書架上也擺放著許多大部頭書，可是書上的灰塵多年未清除過。您家雖然不大，除了書桌就是書架，連床鋪上也堆放了這么多書，您窗臺上還有那么多書，您這才是書香之家。 ”何老師笑著說：“我家房間小，書堆放得亂，不雅觀，實在沒地方堆了，我才在床上放了一些。不過我要找什么書，我清楚在哪一堆里找。 ”

　　有一年我申請加入中國作家協會，我請何老師作為推薦人，他欣然應允。我去他家請他寫推薦意見時，他和夫人熱情招呼我一起用餐。我因吃過飯，請他們二老先吃飯，然后再寫推薦意見，何老師說那我先填寫推薦意見，免得您久等。何老師填寫推薦意見時，我就看他書架上的書。何老師的書籍種類繁多、龐雜，這也許是何老師通曉哲學、歷史、地理、人文等多種學術的緣由吧。

　　何老師是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的資深理事。協會組織活動，我總提前聯系，邀請他參加，只要他在京，都會一口應諾。我說屆時派車接他，他說不用接，他自己開車到會。有一次會議間隙，我跟何老師閑聊，我問他什么時候學的開車？他說：“我69歲學習的開車。 ”接著，他又補充說：“我知道國家規定學習開車最大年齡不超過70歲，我一想我快70歲了，再不學就來不及了，就趕緊找駕校報名。 ”我說：“那您學車倒庫、過單邊橋都還順利吧？ ”何老師說：“這些都還可以，我考試是一次通過拿的駕駛本。 ”何老師拿到駕駛本后，就自己買了一輛小別克賽歐汽車，無論是參加公務活動，還是參加私人聚會，都自己駕車前往，從不麻煩主辦單位接送。來回路上，還主動捎帶幾名同去參加活動的人，其熱情讓人難以忘懷。

　　在文學界提起何西來，那叫大名鼎鼎�？墒�，何老師卻非常謙虛，無論大小報刊編輯約稿均有求必應。從何老師發表文章所列報刊名單看，既有全國最有影響的報刊，也有偏遠地方名不見經傳的小報刊。因此，何老師的人品被很多人稱贊。何老師一生著述非常豐富，其中有的文章題目一看便知何老師知識淵博，涉獵非常廣泛。比如， 《吃的學問》 《味的美學》 《鋸齒上的情思》 《論風格鑒賞中的人格感應》 《文與德》 《人格與權力的較量》 《通俗而不媚俗》 《去貪》 《演員風格創造的重要性》 《煮黑狗》 《市場經濟的文化效應和民間空間》 《美學史》等。何老師的專著有《新時期文學思潮論》《文格與人格》 《論藝術風格》等幾十部，可謂著作等身，令后來者仰慕。

　　我與何老師認識很晚，同為陜西同鄉的緣故，在與何老師交往的這幾年里，多次得到何老師惠贈的多本專著。我每天關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 ，時�？吹胶卫蠋煂懙暮芏嘤蟹至康奈恼�。特別是中國作家協會啟動《中國百位文化名人傳記》叢書工程后，何老師作為文史專家組組長，這讓他本已繁忙的晚年生活更加忙碌。

　　凡是認識何老師的人都知道，他沒有一絲架子，特別平易近人，又和藹可親。有一年我們一同前往浙江天臺山參加文化活動，回京時臨時住宿在機場邊一個快捷酒店。我們跟何老師解釋，酒店空余的房間都是標間，希望何老師湊合一晚上。何老師笑著說：“能有住的房間就已經非常滿意了，還在乎什么標間、單間！我早年間曾睡過土炕，也曾在地上鋪一點干草，倒頭就睡。這酒店房間亮堂，床鋪整潔干凈，還有什么不滿意？ ”說得我們都會心微笑，心中的忐忑也就釋懷了。在文化藝術界，見到何老師的人們，無論是初次見面還是老朋友，都愿意與他暢談文學，抒懷人生。我多次聆聽他對當今文學的感悟，以及對文化發展美好遠景的期待。如今回想起來，仍讓我思緒清新，恍如昨天。

　　如今鶴的代言人西來先生駕鶴西去，想必天堂里定會有成群的仙鶴陪伴在西來先生周圍，伴隨西來先生會心的笑久久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