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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鐵生的背影與清平灣的告別(解璽璋)

    http://www.jchcpp.cn 2015年01月04日10:38 來源:北京晚報 解璽璋

      與史鐵生同返清平灣

       2010年12月31日,史鐵生離開了大家。他沒有過到他的整60歲生日,但每到他的生日1月4日,很多朋友、讀者都會想起他。懷念他的,還包括他曾下鄉插隊時結識的遙遠的陜北老鄉。2014年深秋,由傳承、研究史鐵生文學精神的“寫作之夜”叢書編委會,曾邀請眾多作家、學者以及史鐵生當年的插友做過一次盛大的紀念活動。重返的地方,就是陜北延川縣清平川的關家莊,現在也稱清平灣,皆因為史鐵生寫了《我的遙遠的清平灣》的緣故。  

      這既是一次文學之旅,也是一次社會考察。在一個逝去的人曾經留下印記的地方,看滄海桑田,幾多惶惑,幾多感慨。

      史鐵生的背影與清平灣的告別

     史鐵生當年住過的窯洞。 史鐵生當年住過的窯洞。
      當年知青中的神醫孫立哲與老鄉相見。  當年知青中的神醫孫立哲與老鄉相見。
      當年一起的知青孫立哲住過的窯洞。  當年一起的知青孫立哲住過的窯洞。

      十月中旬,已是深秋。我們寫作之夜叢書編委會一行此時來到了史鐵生當年插隊落戶的陜北延川縣清平川的關家莊,現在這里也稱清平灣,那是因為史鐵生寫了《我的遙遠的清平灣》的緣故。

      

        黃土高原,溝壑縱橫,一道川,一條溝,幾十里百余里不算稀奇。如果說延安以南的人大多生活在塬上,那么,這里的人則居住在川里,沿途我們就看到不少村子,一排排窯洞,散落在山腰上。有些新窯修得很漂亮,窯面經過刻意的裝飾,非舊窯所能比,F在,川里有了省道、國道,汽車跑起來很輕松,當年卻只有土路。史鐵生曾經在《插隊的故事》中寫道:“浩浩蕩蕩幾十輛卡車,揚起幾里滾滾黃塵,‘哼——哼——’地在高原上爬。人蜷在車棚里顛!奔词惯@樣,卡車也不能上山,而只能開到鎮上,到村里,還有幾十里山路要走呢!皫讉干部引上我們走,翻了山又過溝,過了溝又翻山,說是尋一條近路。幾十個老鄉扛上我們的行李,邁著駱駝一樣的步伐往山上爬;哪一件行李都有七八十斤重。山都又高又陡,一樣的光禿,羊腸小道盤在上面。半天才走下一道山梁,半天才又爬上一座山峁,四下望去,仍是不盡的山梁、山峁、深溝大壑,莽莽與天相連”。

      

        如今無須這番辛苦了。我們的車隊從永坪川拐進清平川,只需十幾分鐘,就到了關家莊的村口。一路上最讓我感到驚訝的,是川里和梁上濃郁的色彩,完全超出了我的想像。說句實話,我腦子里的陜北,還是當年看《黃土地》留下的印象,放眼望去,只有黃土,鋪天蓋地,一直漫延到天與地連接的那條線,看不到一點其他的顏色。史鐵生在《我的遙遠的清平灣》中也是這么寫的:“從洛川再往北,全是一座座黃的山峁或一道道黃的山梁,綿延不斷。樹很少,少到哪座山上有幾棵什么樹,老鄉們都記得清清楚楚;只有打新窯或是做棺木的時候,才放倒一兩棵!

      

        我忘了曾經在哪兒看到過一個材料,說起陜北何以樹少,一直追溯到北宋名將范仲淹,就是講“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那位,當年他經營西北,與西夏周旋,砍光了這里的樹。這種說法固然有其偏頗之處,但秦漢以后連年征戰不能說對這里的地貌沒有影響,有時候,人都殺光了,又何惜乎樹!現在似乎是大大地改善了,雖說已是深秋,但滿山滿川,五顏六色,豐富多彩,綠的是松樹柏樹,黃綠相間的是柳樹榆樹,還有枝頭上掛著果實的蘋果樹,即使是葉落枝空的棗樹,欠伸著的枝頭上,也還點綴著幾個紅透的棗子,在藍天的背景下閃爍。而那鋪滿平川的苞米,將收未收,收未收盡,一片枯黃還在,瑟瑟地搖曳著。據同行的當地朋友介紹,近年來,川里的綠化程度越來越高,退耕還林,封山育林,已見成效,再一個有利條件就是,目前陜北正處在五十年豐水期,雨水尤為充沛,植被的生長可謂恰逢其時。史鐵生在山上攔牛的時候,曾經夢想“那一座座黃土山都是谷堆、麥垛,山坡上的胡蒿和溝壑里的狼牙刺都是柏樹林,就好了”。和他一起攔牛的老漢總是“吸溜吸溜”地抽著旱煙,笑笑,說:“那可就一股勁兒吃白饃饃了。老漢兒家、老婆兒家都睡一口好材!

      

        今天,距史鐵生的那個夢已有四十多年了,他和老漢的那點兒愿望,與這些年陜北所發生的巨大變化相比,簡直若九牛一毛,微不足道。走進關家莊,我便真切感受到了這種變化,只是這種感受很復雜,一時還不大容易表達,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斬不斷,理還亂的東西,纏繞在心里。

      村口,傘頭秧歌的迎接

      這次回關家莊,除了我們,還有孫立哲率領的另一支隊伍,有幾十人,都是當年知青中的赤腳醫生。在村口,我們遇到盛大的歡迎隊伍,村民們簇擁在村口,大約有上千人,孫立哲剛一下車,就被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圍了,每個人都想拉拉他的手,和他說話。

      陜北素有鬧秧歌的習俗,而延川尤甚。這里的秧歌叫傘頭秧歌。每支秧歌隊必有個領頭人,執一把飾了彩綢的大傘,一邊扭著碎步疾走如風,一邊將手中的傘擰得如陀螺般旋轉,這便是傘頭了。同行的克明兄、龐沄兄當年曾在這里插過隊,聽他們介紹,每逢春節,傘頭領著秧歌隊挨家挨戶地拜年,這里叫“轉莊”或“排門子”。鑼鼓嗩吶聲中,傘頭要給每家每戶唱三個吉慶秧歌,才能進門。好傘頭一天要唱數百首乃至上千首,而且不能重復,如果沒有即興發揮、出口成章的本領,是做不了傘頭的。我們在村口就遇到了村民秧歌隊的挑戰,要過村口的這道彩門,必須經過秧歌對答這套程序,答得上來,隊伍才能進村。老鄉們固然不會難為老知青,而老知青們也是有備而來。他們公推黑蔭貴為傘頭,老黑也似乎深諳此道,他一手舉著花傘,一手拿著一張紙,唱得非常投入。老鄉們的興致更加高漲,傘頭換了一個又一個。這陣勢老黑一人可就有點兒招架不住了,克明、龐沄見此情景,也上去客串。我們這些頭一次來陜北的人,哪里見過這種場面?無不覺得大飽眼福。我猜想,史鐵生當年未必見過這場面,不然,他不會在相關作品里只字不提!恫尻牭墓适隆返故菍懥藖頃r一路上的辛苦,以及殘酷現實給予他們的驚訝和疑惑。接著,筆鋒一轉,就到了第二天早晨:“到清平灣第二天,早晨一睜眼,炕沿前已經站滿一排人,老漢、娃娃、后生。那兒的人習慣不敲門就進窯里來串。一排腦袋瞪著一排眼睛,正‘咳呀咳呀’地輕聲慨嘆!

      這場面和我們剛剛經歷的場面完全不同,細細地品一品,就覺得從前多了些親熱,現在多的是客氣。進村儀式持續了一個小時,老知青們才在老鄉們的簇擁下來到整修一新的合作醫療站。這是專為孫立哲和赤腳醫生們返鄉而整修的,當年那座醫療站怕是早已殘破不堪。說實話,將近半個世紀過去了,滄海桑田都有可能,黃土高原上一個村落的衰敗,有什么不可能?我們匆匆在村里走了一圈,發現這里去鄉村化的程度的確是很深了。我問過幾個后生和中年人,他們在外打工,都不住在村里,有一位全家都搬到北京去了,這次聽說孫立哲和老知青回村,特意回來湊熱鬧。我問他知不知道史鐵生,他說知道。知青在這里插隊時,他年紀還小,印象是模糊的。但他知道史鐵生是個大作家,只是沒讀過他的小說。

      魂歸故里的鐵生,還能認出這里嗎?

      村里的窯洞大部分都很破舊,看上去很久沒人住了。這次組織知青返鄉,孫立哲出資,事先請村里整修了幾孔窯洞,就是為了當晚在這里能有個住的地方。吃飯也成了問題。聽說要來幾百人,村里提前安裝了壓饸饹的設備,宰了十只羊、兩頭豬,但當天從十里八鄉趕來的村民有上千人,最后不得不派人開車到縣城買饅頭。這種情形提醒我們,關家莊現有住戶之少已經不足以待客了。變化的確很大,但過程相當漫長。大約三十年前,史鐵生曾在朋友們的幫助下回過一次關家莊——即他的清平灣,他想起在這里插隊的時光,已經是十幾年前的往事了。轉過年創作《插隊的故事》,他記下了當時看到的情景和自己的感受:

      清平河還是那么輕緩地流著,在村前“嘩嘩啦啦”地訴說著日月光陰。

      我們當年住過的那眼石窯靜靜地坐在陽光里。窯洞前的小棗樹長大了些,枝葉搖曳,在窯門和門前的空地上投下碎影,窯洞就更顯得沉寂。窯門上了鎖。木門上隱約辨出當年的墨跡:“是七尺男兒生能舍己,做千秋雄鬼死不還家!苯饾龑懙。還記得我給他端著墨汁瓶,稱贊他的字寫得漂亮,墨汁濺了我一臉……

      現在這窯前可真冷清。窯已作了倉庫。那群吵吵嚷嚷的少年都到哪兒去了?好像根本不曾來過。好像他們還在窯里,睡著懶覺。好像他們都去趕集了,買幾筒罐頭,吃罷就回來。好像他們都上山受苦去了,剩我一人在家做飯,一會兒就都會喊著餓回來的……所能清楚的只一件事:他們都遠離了清平灣,但他們無論在這星球的什么地方,都終生忘不了這窯洞、這山川、這天空、這土地和人……

      過了三十年,史鐵生又一次回到了清平灣,但這一次他是“魂歸故里”。如果說三十年前他在這里還能從“木門上隱約辨出當年的墨跡”,那么今天,這木門已不復存在,他們當年住過的那眼石窯靜靜地坐在斑駁的樹影中,一言不發,只在那窯口邊上掛著一個“史鐵生故居”的牌牌。我不知道回到故里的史鐵生的魂魄看到這一切會怎么想,也許他會說:“清平灣的人憑什么要記得我們呢?有過那么一群北京學生,少男、少女,亂哄哄地來了,吵吵嚷嚷地住了三四年,又一個一個都走了。來去匆匆,都不曉得為了什么。清平灣還是清平灣,在那偏僻的大山里,看著日出日落,做著一年四季的營生,過著自己的日子!比绻且f留下了什么痕跡,那一定是關家莊變成了清平灣。史鐵生用他的敘事賦予清平灣非現實的生命,只要史鐵生的敘事在,清平灣就在。

      總還是有一些遺憾。因為讀過史鐵生的《我的遙遠的清平灣》,對他喂過的牛免不了有些惦念。同行的劉瑞虎兄當年也在關莊公社插隊,和史鐵生不在同一村,但也曾養過十幾頭牛。這次他專程從美國回來,一路上都在說牛。然而在關家莊,已經看不到什么牛了,建在村子最高處的飼養場,也不在了。1984年他回清平灣,在縣城飯館吃飯時,正碰上村里四元兒帶著婆姨也來吃飯,便迫不及待問起他喂過的牛,四元兒告訴他:“現在誰喂牛?單干了,牛都分開,各家喂各家的!奔暗酱謇,他找到飼養場,“飼養棚都拆了,光剩一片空地,堆滿柴草、石料”。他尋著殘留的地基,找到當年的領地,跟同行的幾個人說:“老黑牛就在這兒,紅犍牛就在那兒,老生牛在這兒,花牛在最邊上……我記得它們的樣子,盼著我給它們拌料,高興得前蹄上石槽,亮亮的眸子望著我。白老漢啞著嗓子又唱:你看下我來,我也看下個你……”史鐵生有過一張懷抱牛犢子的照片,那牛犢子出世才四天,回村的時候他還想:“我那群牛中最可能還活著的就是它!彼跋蚶相l問起,人們說那牛也老了,年昔牽到集上賣了”。

      故居,詩意的破碎與再反思

      那天,我站在史鐵生住過的窯洞前,望著土坡下清平河近乎干涸的河道,左側便是瞎老漢和他那只狗常去的土崖,經過洪水幾十年的沖刷,土崖已經快看不出模樣了。這時,我想到一個問題:我這個并非在這里插隊的人,為什么要到這里來?千里迢迢我來到這里,究竟想要看到什么?這個問題史鐵生也曾想過。據他在《插隊的故事》中交代:“想回一趟陜北,回我當年插隊的地方去看看,想了快十年了!弊畛踔皇撬膲粝,一旦得知夢想可以變成現實,他竟“連著幾夜失眠。我一頭一頭地想著我喂過的那群牛的模樣,不知道它們當中是不是還有活著的。耕牛的壽命一般只有十幾年。我又逐個地想一遍村里的老鄉,肯定有些已經老得認不出了,有些長大了變了模樣,我走后出生的娃娃當然更不會認得。我又想我們當年住過的那幾眼舊石窯,不知現在還有沒有。又去想那些山梁、山峁、山溝的名字,有些已經記不清了。我攔過兩年牛,為了知道哪兒有好草,那些山梁、山峁、山溝我全走遍”。

      沒有插隊經歷如我者,也許很難理解插過隊的人何以對那些插隊的日子念念不忘。有人揣度其中原因,以為“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我們最好的年華是在插隊中度過的。誰會忘記自己十七八歲,二十歲出頭的時候呢?誰會不記得自己的初戀,或者頭一遭被異性攪亂了心的時候呢?于是,你不僅記住了那個姑娘或是那個小伙子,也記住了那個地方,那段生活”。史鐵生說:“得承認,這話說得很有些道理。不過我感覺說這話的人沒插過隊,否則他不會說‘只是因為’。使我們記住那些日子的原因太多了。我常默默地去想,終于想不清楚!

      史鐵生作為親歷者、過來人都想不清楚的問題,我輩要想清楚怕也難,雖然有旁觀者清的說法。往簡單了說,我來清平灣,全是因為史鐵生。吃了雞下的蛋,不僅想看看下蛋的雞,還想看看雞在放養時逐食的山坡。當然,我對清平灣的想像全部來自史鐵生的小說,就像史鐵生來陜北之前對這里的想像有許多來自賀敬之的詩一樣:“我心里盼著天黑,盼著一種詩境的降臨!诰徘S河的上游,在西去列車的窗口,是大西北一個平靜的夏夜,是高原上月在中天的時候……’還有什么塞外的風吧;滾滾的延河水啦;一群青年人,姑娘和小伙子怎么怎么了吧;一條火龍般輝煌的列車,在深藍色的夜的天地間飛走,等等。還有隱約而歡快的手風琴聲,等等。想得呆,想得陶醉”。他說:“你正經得承認詩的作用,尤其是對十六七歲的人來說,尤其是那個時代的十六七歲!

      空設的詩意越美好,失望也就來得越快些。就在當天去清平灣的路上,陜北已經露出了真相,他們于是“都默默地低下頭走”,腳下也變得“沉重起來”。我對清平灣的預設也被真相擊得粉碎。說老實話,當我看到那個連門窗都沒有的黑黝黝的窯口就是“史鐵生故居”時,真是失望極了。我想到了它的破舊,卻沒有想到如此不堪。但是轉念一想,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生命軌跡,它義無反顧地往前走,并不顧及旁人的感受,無論你是留戀也罷,傷懷也罷,都不能阻止它的改變,即使它變得面目全非,變得這世界上終有一天沒有了你,沒有了你的任何痕跡,那又怎么樣呢?其實,史鐵生后來對這個問題已經想得很透徹,他在《病隙碎筆》中很豁達地寫道:“你要是恐懼于那無限的寂滅,你不妨想一想,這世界上曾經也沒有你,你曾經就在那無限的寂滅之中!奔热蝗绱,我又何須為了“史鐵生故居”而傷感呢!

      然而,史鐵生又并非墜入虛無。他為此曾打過一個比方:“一棵樹上落著一群鳥兒,把樹砍了,鳥兒也就沒了嗎?不,樹上的鳥兒沒了,但它們在別處。同樣,此一肉身,棲居過一些思想、情感和心緒,這肉身火化了,那思想、情感和心緒也就沒了嗎?不,他們在別處。倘人間的困苦從未消失,人間的消息從未減損,人間的愛愿從未放棄,他們就必定還在。樹不是鳥兒,你不能根據樹來辨認鳥兒。肉身不是心魂,你不能根據肉身來辨認心魂,那鳥兒若只看重那棵樹,它將與樹同歸于盡。那心魂若只關注一己之肉身,他必與肉身一同化作烏有!比绻覀儼涯强脴淇醋髑迤綖,史鐵生就是那群鳥兒中的一只。有一天那樹或許不在了,但鳥兒還在;有一天,那鳥兒的肉身也就不在了,但那鳥兒的心魂將飛起來,病永存于人間。至于“那愛愿,或那靈魂,將繼續棲居于怎樣的肉身,將繼續有一個怎樣的塵世之名,都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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