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選又一次與讀者見面了,這是軍事題材文學作品年選的第二季。年選的各位編委像一批忠于職守、目光敏銳的獵人,在浩瀚的文學海洋中,不辭勞煩地 尋找本年度的軍事題材優秀作品。在經過總政機關和解放軍出版社認真組織協調、研討論證、仔細盤點之后,算作是對今年的創作收成,再進行一次令人快意而又實 事求是的展示。大家之所以熱心于此,意在較為全面準確地把本年度整個軍事文學的主要成績,以年選的形式打包奉獻給所有關注軍事文學的讀者們,也算是這些始 終情注軍事文學的人們,為此盡了一份責任和心力。當此時刻,作為較早的讀者,在我的心中不免懷有能夠讀到更多的作品而獲得的極大快意;同時也對入選的作 者、年選的選家及寄望于此的讀者,抱持一份由衷的敬意。
一
不知讀者在拿到這部年選后,會對其作何評價。從編選者的實際感受而言,可謂欣慰與疑惑并存。翻開年選的目錄,我們既可以見到一個個熟悉的作者, 也可以認識一些陌生的名字。不管是老朋友或新相識,這些作者和作品又總給我們以沉甸甸的感覺。能夠進入年選的,當然是被編選者看中的優秀之作,也肯定是這 些作者在2013年度傾注于創作的心血之作,它們共同形成了本年度實際具有的,也是值得用心欣賞的文學風景。當我們頗帶感情、又頗為清醒地對今年的作品進 行清點時,毋庸置疑,我們既為之感到欣喜,即無論是在小說、報告文學、散文、詩歌,或是評論研究等各種體裁領域,都產生了一些可以毫不遲疑地給予點贊的佳 作。當然,也存在著某些不盡如人意之處,需要給予認真的審視與思考。
從年度的創作情形而言,在小說方面出現了一些堪稱優秀的佳作。如女作家趙江以其長篇小說新作《王牌班》,直切當代軍營生活,顯示出純粹軍事題材 的鮮明特色。在不少作者倦于此類題材的時候,這部作品以如此正面的姿態表現當下軍營且達到如此高的質量,實屬難能可貴。作品以一個步兵班的成員,作為小說 的主要刻畫對象和結構的主軸與基礎,是相當大膽而冒險的。這種角度的選取可謂既笨拙,又頗具匠心。假設作者不握有對基層生活的豐富積累,不對普通官兵有深 透了解,是不敢也不可能如此放筆來寫的。小說的聰明之處在于,其并不涉及更深層次的軍事生活矛盾,一個步兵班又會有怎樣深的矛盾呢?但作品既軍隊又社會, 既單純又復雜,既緊張又平和,構筑起一個呈現基層部隊生活的新穎而富于意趣的文學世界。小說重點塑造的班長熊大臣是一個具有張力的形象,出身平民卻渴望成 功,但他身上似乎具有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氣質,使其堅韌而又老到,激情而又內斂,富于心計地常常將事情做到極致,從而把一個陸軍的步兵班帶成了上下矚目的 最優秀的戰斗集體。這無疑是一個嶄新的士兵人物形象。這部生活很前沿、人物很新穎、內容很扎實的作品,把握住了部隊基層生活和官兵的時代特征。部隊的生活 和人物的個性都很有現代感,官與兵、兵與兵之間,都與我們過去對部隊的了解和印象有很大的不同。小說似乎處處都在動用生活的干貨,在敘事的鋪陳上也很吃功 夫,顯示出作家為完成這部作品在生活上所下的本錢。從本質上講,這是一部真正勵志的小說,反映出現實軍事題材創作的新進步,文學傳統的新延伸。
項小米的長篇小說《記憶洪荒》是一部巨大的意象之作。這部小說的創作出版,再次顯示出作家所具有的強大敘事能力!昂榛摹奔仁1975年發生于 自然界令人震驚的突兀事件,又是對于人物所經歷的時代所包含的深刻隱喻。小說的敘事將兩者糾結混融在一起,來揭示在“文革”那樣一種特殊年代,那些熱情純 真、意氣風發的人物,其命運怎樣如同時代狂瀾中微茫而顛沛的小草,不得不茫然無措地隨波逐流,不得不受到無可逃遁的撥弄,甚至被滔天的洪流巨浪所無情吞沒 的歷史事實!昂榛摹币苍S是作者對于一個時代最準確形象、痛切難忘的概括和記憶。但這不是作者要說的全部,她要告訴我們的是,即使在那樣的“洪荒”年代, 人物的生命力以及愛情與情感等雖然被極度扭曲,卻仍然奔騰不息。人們的命運雖然在荒誕不經的歲月中經歷著滄桑巨變,卻仍有不熄的生命與情感火焰在燃燒,并 且使時代呈現出極為斑斕的色彩。當這些付諸于作家充滿感情和靈性的筆墨時,就被演繹得江寬海闊、驚心動魄和蕩氣回腸。我們從小說讀出的含蘊還有,無論是在 “洪荒”時代,還是在其后的漫長歲月,人們的肉體和靈魂都會被時代的風雨所剝蝕,卻又都會在內在力量的驅動下,沿著各自的性格軌跡頑強地向前發展。當一個 個曾經風華正茂、豪情蓋天的人物,走過屬于他們的歲月時,即使青春不堪回首,容貌也不再年輕,身與心都留下了累累傷痕,但畢竟刻下了各自轟轟烈烈的命運軌 跡,似乎連浩嘆本身都來不及了。然而,這或許就是作者要告訴我們的,這就是生活,這就是歷史。都是我們無可選擇地必須要經歷和承受的。
而經歷過戰爭生活考驗的施放,雖然不久前脫下了一身戎裝,但戰爭或軍事生活仍舊是其魂牽夢繞、矢志不渝的創作鄉土。戰火的洗禮與灼燒,自然使其 對戰爭有切身的感受與獨特的發現,而不是舶來的二手貨。他的長篇小說《彈頭十字架》,就是根據其在戰場所獲得的真實生活影像寫出的。無可置疑的親歷性,時 間拉開的心理距離,都使其具有了一種自覺且自由的寫作意識,來完成對往日戰爭生活與個體心靈的回歸。他似乎是純粹根據自身的戰場體驗,而非按照既定的觀 念,及他人的已有模式來寫作,使我們看到的是只屬于施放的面貌與風格。對最切近的、局部的戰場環境作幾乎是原始的、樸素的、不事加工的自然主義的描寫。在 施放的筆下,我們感到戰爭既是動態的,又仿佛是靜態的,像堅硬殘酷的磨盤一樣,碾壓著士兵的靈魂與血肉。戰場上的草木、槍彈、血污、聲響,此刻都在我們眼 前逼真地呈現,引導我們進入令人透不過氣來的環境中。讀這樣的作品,我們如同跟隨其回到戰時狀態,在槍林彈雨與血肉橫飛中,與戰爭與戰士同時態、共命運, 體驗和理解戰爭。與很多作品不同的是,這部作品并沒有矯情地去作所謂反戰式的表達,也沒有塑造過分高大的戰士形象,沒有刻意于意義和內蘊的升華,卻在竭力 從事的真實描繪中,透露出對為國征戰與捐軀者極為真誠的贊頌與祭奠?梢哉f作者對戰爭生活的再現,既是對客觀真實的悉心描摹,又是心靈化的誠實敘述,使我 們對中國作家關于戰爭生活的探索和表現,有了新的印象和理解。
二
軍旅題材的中短篇小說創作,曾經是大出風頭的偏師甚至是主力,出現過一批膾炙人口的佳作。后來雖然漸趨式微,不如上世紀80年代那么火熱,但仍 不斷有一些可看的作品問世。這既歸因于那些致力于長篇小說創作的作家,不以中短篇為小道,仍不斷拿出質量上乘的作品,在各類文學刊物時有亮相;同時也歸因 于一批正在成長進步中的年輕作者,在現階段全力主攻中短篇小說,為其傾注了極大的心血與才氣。以本年度為例,就有一些中短篇小說在選材與藝術上,顯示出可 供品評的上佳質量和顯著特色。劉克中的中篇小說《我的戰車507》,寫的是鐵甲之下軍人的情感歷程。坦克兵趙東寶與轉業女兵吳雅麗的婚戀故事,具有溫暖、 浪漫、感人的事實力量和人生意味。其性格木訥而火熱,僵硬而柔軟,生硬而詩意,作者通過簡練而有力量的筆墨,使人看到的是軍旅生活的新景觀,是軍事題材寫 作的一種新韻致。曾劍的短篇小說《穿軍裝的牧馬人》,單從標題即能猜想其寫作的內容。作品關注的是一個在軍旅邊緣生存的士兵的經歷和情感。軍馬放牧者這種 在軍隊業已消逝的兵種,不可能再有什么令人關切的當代性價值,但正因為如此,作品才透過對這類人物命運的揭示,來反映其無奈中的堅忍,及其所富于的特殊人 生意涵,從而讓人頗受觸動且心生感慨。李亞的《寧靜的!,是作者跟隨中國海軍編隊護航亞丁灣,在浩浩蕩蕩地沐浴了7個月的大洋風雨之后,從艦上的各色人 物入手,來進行如趙高工等獨具特色的人物素描,通過對護航艦隊戰斗場景和生活情境的描寫,創作出這一散發著海洋氣息、令人遐想的佳作。
馬曉麗的《催眠》是一篇匪夷所思之作,全篇皆由人物對話構成,沒有任何交代性、過渡性文字,這一點可謂罕見,顯示出作家對于小說藝術的結構與掌 控能力。小說的主人公是“5·12”汶川大地震中抗震救災的戰士,由于曾目睹過慘烈的場景而患上了心理焦慮癥,從而嚴重地影響了睡眠。小說模擬介入精神治 療的女作家,同戰士進行推心置腹的交流,直入年輕士兵的內心,循序漸進而又雨露滋潤般地有效幫助其解除心理的緊張,使其恢復至正常的精神狀態。這種帶有實 驗色彩的小說敘述方式靈動精妙,特別是兩者之間的對話自然、家常,在行文中處處顯示出作者內心的人性關懷,及作者寫作手法的奇異、純熟與老到。張子影的 《炸彈》是一篇有著較強沖擊力的佳作。剛剛走出校門的一對畢業生夫妻,其人生之旅必然是充滿幻想和浪漫的。但實際生活的困窘與不易,使他們經歷著種種磨 難,并且不時會有惡劣的情緒在逼仄的生活空間中如炸彈樣爆發,從而會把對方炸傷。但風雨之中的相濡以沫和真誠關切,又使他們在疼痛中感受著徹于心扉的溫 情。小說在富有張力的敘述中,獲得一種飽滿又蘊藉的力量。王凱的《超期服役》以其一貫的灑脫中略帶幽默的筆調,將一名服役期已滿而部隊又要求其超期服役一 年的士兵的心理活動和外在行為,描繪得細膩、準確而又真切。作者對部隊基層和普通士兵的悉心觀察與了解,對作品起到了強有力的支撐作用,使讀者看到了最當 下的基層部隊生活場景,最鮮活的士兵形象。
王甜的《下連》則是其長篇《同袍》的節錄,表現了一批走出校門的紅肩章們,下連時遭遇的心理和文化落差與錯位,其切入與透視的角度都頗為耐人尋 味。在情感與認知的碰撞中,他們的處境既頗為尷尬,又妙趣橫生,然而正是在這種交融與撞擊中,不知不覺地進行著某種調適,實現了屬于軍旅的成長進步。朱旻 鳶的《掌門人》描寫為部隊家屬院站崗值勤的哨兵們的瑣碎生活,所遭遇的種種矛盾。從這一當代生活視點出發,作者在看似戲謔的風格之下,反映出的是對軍隊生 活和軍人價值的嚴肅思考。劉稀元的《鍛煉鍛煉》,具有刻意追求的寫實風格,作者對軍營生活進行的悉心體察和精細描繪,揭示出相對復雜微妙的人際關系,可將 其視為軍營生活的當代風情畫,有一定的文學價值。王玉玨的《偏翅》,似乎有著頗為蒼勁沉郁的筆力,其對一位曾經紅極一時,后卻日漸失意的人物命運的揭示和 形象的刻畫,有著蒼涼的滋味和諸多的感慨。李西閩的《雪與霜》,將日常朦朧的情感,如愛情、犯錯與英雄性元素等融合在一起進行詩意的抒寫,顯示出頗為別致 雋永的風格與特色。其他如李落落、薛憶溈、柳金虎、曹高舉、修新羽等中短篇小說,也都對生活有獨到發現,并進行了很好的表現和開掘,殊為令人可喜。
三
報告文學曾是部隊作家毋庸置疑的強項,曾有一批獨領風騷的報告文學作家,以其弄潮兒式的姿態,乘著時代的新風,在新的生活大潮面前勇敢沖浪。他 們緊盯時代與軍隊的重大問題,深入到生活的前沿一線采訪寫作。其處于選材思考之前瞻與精深,領風氣之先進與高蹈,造就出一大批名家和名作。近些年的軍事題 材報告文學寫作,從數量上說依然連篇累牘,但從總體上講,相對缺乏當年的尖銳、敏感與深刻,缺少真正宏大的氣象與格局,而流于一般化、程式化、碎片化的寫 作。我們呼喚有真正擔當和思考的作品巍然崛起,在轟然前進的社會和軍隊生活面前,報告文學應當發出金屬般的更有分量的聲音。當然在本年度的報告文學中,也 有特別優秀的作品問世,如徐懷中的《底色》。其所顯示出的獨特寫作風格和所具有的分量和質量,都十分令人驚奇和驚喜。50多年前的作者,作為一名正值盛年 的戰地記者,赴湯蹈火地走上了生死前線,給自己留下怎樣深刻難忘的記憶,是不言而喻的。當此遲暮之年以無可爭議的親歷性視角,回溯其所經歷的援越抗美的戰 爭歲月,過去的歲月發酵出比酒更濃的氣息,而在今天的讀者讀來,不僅異香撲鼻,而且依然新鮮如初。作家筆下所謂的“底色”,或許可以詮釋為戰爭是生命的底 色,生命又是戰爭的底色,同時在此“底色”之上,又凸顯了軍民的英雄主義、愛國主義和樂觀主義的精神和氣質。作者將自身與筆下所涉及的人物,都置于強大敵 人滅絕人性的狂轟濫炸下,來書寫人們對生死的清晰感受和深刻體驗,來表現異常情境下人物的冷靜與機智、深沉與理性。作品文字的魅力,在于將極端險惡環境的 人生和生命感受,給人以特別的打動與傳導,從而產生某種超時空的震撼。我們仿佛感到,處于戰爭中的人物,既是直面生死又是超越生死的,在一種似乎是無邊的 絕望中,竟有同樣無邊的希望與美好、強悍與抗爭。這樣的意味一經作家寫出,竟有了為戰爭所特別賦予的濃郁的詩情與畫意。殷實的《天行健》以較為宏大的規 模,來對李素芝這樣一位在藏區行醫的典型人物進行全方位的掃描。作品不止在于用深情的筆墨,記述其在藏區高原治病救人的感人事跡,更在于字里行間透出這個 高寒缺氧地帶、環境嚴酷之下的人性溫暖,還在于作者對諸多社會問題所表達的關切、思考和疼痛,從而賦予作品多重的品格與質地。蘭寧遠的《地球的背面一定很 冷嗎》,寫出了許多人所未知的事情,如航天英雄楊利偉騰空而起和急速降落時的感受,多么準確而又聞所未聞,這些都是讀者所不知道的事實,想必會使讀者產生 極大的閱讀興味。其他作品如黃傳會的《國家的兒子》對羅陽事跡的記錄和贊美,北方的《神十,再探天空》對神十發射過程與情景的細致呈現,諶虹穎、王伏焱、 王寧、裘小樺等的報告文學作品,也都從各自的角度出發,對所了解的基層生活和部隊人物,作出了具有時代意義的報告,有助于人們了解新時期的部隊和官兵。
散文的寫作一直是軍事題材創作中的重要門類,散文家們寫歷史、寫戰爭、寫軍旅、軍邊疆、寫人生,陸續出現了許多極有深度、影響深廣的作品,使散 文當之無愧地成為軍事題材文庫中的重要方面軍。在現階段的文學寫作中,散文文體仍然為人們所青睞,也許是熱衷于寫作的人們最常涉足的,并且有大量的作品出 版或發表?陀^地說,從閱讀的實際感受來看,真正有較高文學含量的散文作品并不多見。而去年發表的周濤的散文《南疆:一段記憶》,則是一篇為作家所慣見的 袒露真性情之作。作品是作家對多年前上前線體驗戰爭生活的經歷進行追溯,寫得率性、自負、張揚、灑脫、狂傲,既鞭辟入里又耐人尋味,在文字中所顯示出的穿 透力似乎依然無人能比。賀捷生的《外公在母親心中》一文,具有某種震撼性的閱讀效果。作品所書寫的人物是自己所追思、所景仰的外公,作者通過對其曲折經歷 的紀實性重述,告訴讀者什么是歷史的蒼茫與血腥,什么是人性的果敢與堅毅,什么是偉岸的人格和情懷。正是這樣一個樸實而崇高、鐵骨錚錚的人物,在艱苦卓絕 的戰爭歲月中,閃現出的是不可動搖的理想與信念之光,其富于強烈時代質感與歷史硬度的形象十分令人感佩、發人深思。其他如王宗仁、馬曉麗、寧明、任真、楊 獻平、張國領、簡復、張春燕、祁建青、羅未然的散文作品,無論是革命歷史題材,還是現實軍事生活,無論是人物素描,還是官兵情感實錄,都是屬于從生活得到 的較為獨特的發現,表達出的是對部隊和官兵的深厚情感,應該說都是一些不錯的篇什。但是從散文寫作的總體上看,在選材、意蘊、風格、文字上,都還具有更大 的探索與開掘的空間,希望鐘情于散文的專業或業余寫作者,切勿停留于一般化的抒情與呈現,應當努力拿出更多在思想與文采上真正屬于上乘的散文佳作來。
軍旅生活一直是詩人們縱情放歌的題材領域,是艱苦浪漫、激情澎湃的軍旅生活,給了詩人幻想與馳騁的空間和激情。金戈鐵馬的鏗鏘旋律,曾激發多少 熱血男女豪情滿懷地吟唱,并且走出多少風華絕代的軍旅詩人。他們唱祖國、唱軍旅、唱自由、唱愛情,成為不遺余力、音調高亢、收獲滿滿的歌者,因而詩的天空 群星閃耀,是如此的燦爛而美麗。那些頭戴桂冠的詩人們,因為他們在詩藝上的重要貢獻,因為他們卓而不凡的氣質和境界,不僅擁有響亮的知名度,更常常受到人 們普遍的尊重。雖然詩歌在今天已難再擁有尊寵的地位,詩人的數量及心氣也都大不如前,但一些人仍以一種執著的癡情在默默地堅守。收入今年年選的詩作仍可視 為上品,如李瑛的《南海之戀》,依然是以瑰麗的想象與細膩的感受,進行情韻獨具、詩意盎然的抒發,來表達他對祖國領海及守衛藍色疆土官兵的摯愛。劉立云的 《天空是另一種懸崖》寫到:“天空是另一種懸崖,它也有絕壁,也有萬丈深淵”,這一意象也頗為奇特,充滿驚人的想象力。溫青的《我聽見彈藥的呼吸》,或許 是受某種場景的觸發,把屬于軍人獨有的感受力,憑借客體出人意料地表達了出來。馬蕭蕭是這樣來寫在西北當兵的人:“他們讀連載的寂寞,讀重播的相思,讀長 篇的高山反應,讀得最熟的是版權頁般的界碑!敝挥虚L期沉浸西北邊陲生活,才可能寫出這樣奇異而靈動的句子,其比喻新穎,聯想超凡,令人為之耳目一新。其 他如曾凡華、胡世宗、曹宇翔、郭曉曄、海田、梁粱、王鳳英、丁小煒、周承強、姜念光、軍中雨巷、雷平陽、堆雪等,也都從各自不同的角度切入,進行著詩意的 開掘與表達。然而不能不承認的是,由于時代的演變和詩情的衰微,軍旅詩歌原本宏闊嘹亮的聲帶,變得有些喑啞蒼白。面對新的時代生活,軍旅詩人們怎樣再度打 開自己的心胸,來展示和抒發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詩藝與詩情,顯然需要振作精神打點行裝,意氣風發地重新上路。
與創作交相輝映,軍事文學的研究與評論曾有一段時間也是相當活躍的,涌現了一批有影響的批評家,他們對于理論的建樹充滿了熱衷與癡情。其特點是 緊貼創作的實際寫作,扮演著一種積極的建設性的角色,對重要的現象、潮流和作品,都不曾缺席地發聲。后來,為官者的趨勢分化了評論的隊伍,使得研究與批評 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事實上的業余,有分量、有見地、有深度、有影響的評論鳳毛麟角。然而可喜的是評論隊伍又有新的力量加入,如殷實、傅逸塵、王鳳英、李美 皆、周徐、朱航滿、西元等體現出較強的專業精神和水準。但從整體上講,人數還不夠多,還應加以充實壯大。本年選編入的理論文章,既有對當前軍事題材文學創 作形勢的系統分析,又有一些地方的學者對涉及軍事題材作品所進行的專題性研究,均顯示出一定的理論深度和學術質量,值得引起關注。而解放軍軍事文學研究中 心的成立,則是個創新之舉,可喜可賀,但不應形同虛設、徒有其名,應真正擔負起研究的任務和職責。被中心聘為研究員的老中青批評家,擔當著發展軍事文學的 瞭望、咨詢、智囊的作用,都應對軍事文學進行深入的研究,貢獻其見識、膽魄、智慧和力量,使所產生的成果,是對軍事文學研究的大塊文章,是建立在精深研究 和獨到發現之上的權威發布。
四
對收入今年年選的作品作一番概評之后,內心里可以說是喜憂參半?陀^地說,雖然當前人們的接受趨向更日益多元,但軍事題材仍為人們所關注、所感 興趣。個中緣故既在于所產生的作品具有較高的質量、較強的魅力,也在于當下嚴峻的國際形勢,使人們對軍事問題抱有可以理解的熱度,而且此種形勢的持續將是 長期的。從這個意義上講,無論是寫作還是閱讀,軍事題材都永遠不會成為孤島,也不會真正的遇冷。從編選者的角度來觀察,在軍事題材的創作領域,始終聚集著 很多的寫作者。無論是身著戎裝的軍人作家,還是廣布于社會的地方作者,人們從所稔熟的、所累積的寫作素材出發,積極展開具有一定規模、熱情和強度的寫作, 這讓我們深深地為之感到欣喜。這對要繁榮軍事題材的文學創作而言,無疑是一種極為廣博的創作人力資源。而全國許多家出版社也都葆有出版軍事題材作品的巨大 熱情,在尋找和挖掘選題上費了很多的心思。這就形成了一種強大合力,從而在革命歷史、現實軍事、人物傳記、傳奇科幻、網絡文學等等方面,營造出一種頗為熱 絡的局面。
據說本年度全國長篇小說的出版數量,竟達4300余部,其他體裁的出版也同樣是累千積萬。這么大的出版量,并不能表明文學創作有多么繁榮,很少 有作品在出版之后能迅速風行聞世。同樣,軍事題材作品在出版和發表數量上雖然不能算少,但從總體質量上講卻難以令人樂觀。絕大多數長篇小說作品流于大眾寫 作的水平,真正具有較高文學價值的是少數,特別是那種帶有探索性、開拓性、創新性的,讓學者和讀者從內心十分心儀推崇的則更少。在網絡世界中的軍事題材寫 作看似十分熱鬧,也在閱讀上占有不小的份額,其寫作雖然表現出非凡的才氣和想象力,然而其鮮明的流行趨勢和時尚,與經典文學的寫作大相徑庭,毫無節制、隨 心所欲的表達與敘述,天馬行空、汪洋恣肆的行文與堆砌,被閱讀的速度所裹挾,來不及打磨,經不起推敲,致使作品的文學品相和品格,都存在著明顯的不足和瑕 疵。
頗為令人關注和憂慮的是,軍事題材文學創作有些看不清前進的方向,即創作似乎找不到新的突破口和標志桿。無論是革命戰爭歷史,還是現實軍事生 活,軍事文學向何處著力,究竟還可以寫什么,還可以怎么寫?文學在軍事生活領域,怎樣達到社會、人性和哲學的新深度,都似乎顯得有些令人茫然。雖然作家們 使出了渾身解數,所有能嘗試的理念和手段都已經嘗試過了,但就是拿不出真正有大影響、大器量的作品來。在當前的情況下,可以拿過來參照和借鑒的他者的軍事 題材作品,又似乎越來越少,怎樣從更加獨特的角度,從更高的層面上描寫、評價和表現戰爭,特別是反映我們民族所經歷的戰爭歷史和軍事生活,似乎進入一種說 不清的昏昏然狀態,陷入困惑焦慮之中。我們困惑于我們的創作之短,究竟藏于何處?這實際上也影響了作家創作激情與實有能量的釋放。我們所固有的與域外舶來 的文學理念,在長時間里縱橫交錯相互纏繞,使我們的作家在跌跌撞撞中艱難地向前邁進。在今天軍事題材的文學創作中,歷史觀、價值觀和文學觀如何進一步更新 和確立,都是很急迫的問題,如果找不準正確的方向,或者囿于陳舊的窠臼舉步不前,或者對文學的發展之路不那么清晰明了,我們在確立主題、深化寓意、塑造人 物等方面,就會混亂猶疑,彷徨不已,就難以使創作的局面得到明顯改觀。
五
在編選的過程中,編委們對當前部隊自身的文學創作形勢作了初步分析,指出了其中存在的某些應予注意的現象。首先是創作的生態問題。文學在一定程 度上已被邊緣化,寫作已成為不那么時尚的行當。特別是對一些業余作者來說,大多是憑著一腔熱愛進行寫作,但卻往往被視為旁門左道,甚至是不務正業。榮譽感 的喪失,使創作寫作幾乎成了地下半地下的行為,這同當年許多作家風光無限的處境相比,有了天壤之別,這對年輕作者的心氣和追求,都產生了很深的影響,很多 有潛力、有前途的作者,就這樣遺憾地流失了。而作為中堅力量的專業隊伍又嚴重老化,有的大單位文藝創作室多年不進新人,雖然在近年偶爾形單影只地進了個別 新人,但又是在頗費周折的情況下實現的。這些情形使得一些有此志向的年輕作者對此望而生畏,不敢奢望能在部隊有個穩定的崗位,長期獻身軍事題材文學創作事 業。
其次是軍隊作家的狀態問題。處在一線的實力派作家,大多都年屆60上下,甚至歲數更高。有的雖仍雄心勃勃地在進行大部頭的創作,也不斷有令人贊 嘆的作品問世,但不少作家則終究顯得銳氣和心力不足,使作品在才氣和質量上都只能以平庸視之。中青年作家雖普遍在觀念與手法上與前人明顯不同,但其在當下 帶有探索性的文學之旅中,總給人格局狹窄、氣象不足的印象,看不出某種令人折服的大氣,也缺少本應具有的自信與生氣。在我看來,被寄予厚望的部隊年輕作者 們,在創作上是有雄心的,他們其實擁有很高的起點,這些年也處于進步成長當中,似乎已逐漸修煉成某種氣候,但沒有達到更新的高度也是事實,就其實力和成就 而言,沒有達到一流或頂尖作家的程度,還不敢說可以拉出來與地方頂尖作家相抗衡。毋庸諱言,這與成長在部隊這樣一種要求嚴格的環境中的關系較大,而地方上 的作家創作環境相對寬松一些,部隊的作家特別是青年作家,總是存在著創作上的某些制約,又多處于業余狀態,雜務纏繞、分身乏術,對創作水平和成績的提高顯 然是不利的。不容回避的還在于,一些部隊作者在文學修養和修煉上存在著事實上的不足,眼界和生活方面存在著一定的局限。如何為部隊青年作家營造理想的成長 環境,激勵其創作的士氣和雄心,而不使其處于自生自滅的狀態,是非常重要而且應當引起重視,立即采取切實措施加以解決的問題。
第三則是心態問題。小說曾是文學的重器,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里,受到極為廣泛的青睞,享有極為崇高的地位。它是一個民族精神的重要貯存器,可以 在小說中最為形象地尋找到一個民族的歷史、精神與心靈。我們對小說的創作抱有宗教般的情感,仿佛是精英與大家所為,有大才者在其中投注了極大的情感,似乎 可以時刻為之生死,無論是其動容、悲喜、焦灼與歡欣,都以一顆虔誠的心傾力而為。一些作家也因此名聲大噪,登堂入室,享譽海內。但近些年的情形可以說是發 生了巨變,雖然小說的產量翻番出版,但小說家的地位實際上是日趨衰微。盡管也有得諾獎這樣的好事,令小說成為人們興奮的談資,但說自己是個寫小說的,在現 如今絕對不再那么風光。這顯然不在文學或小說家自身,而在于外部環境無法估量的巨大變化。文學曾作為定于一尊的地位,被網絡、電視、微信等等現代傳媒和載 體所無情爭奪。這種爭奪主要體現在閱讀時空的爭奪,便捷性使文學閱讀的優勢喪失殆盡。像網絡、電視這種曾經風行的行當,都幾乎逐漸在微信面前落敗,其閱讀 的方便、及時、新鮮,以及閱讀、轉發、寫作所帶來的隨心所欲的極大方便,且微信的隱密性、實時性、新聞性、自主性,使微信占據了閱讀的高地。同時電視劇對 作家的侵蝕仍在繼續,這一曾大熱的門類,久久地吸引著作家的目光,不光是電視劇更有普及性和超高的收視率,更重要的是經濟利益的驅動,小說與電視劇所獲得 的稿酬相去云泥。社會關注度和經濟效益的不對等,使得不少當紅的小說家早已去意已堅,使其成為電視劇的附庸也在所不惜。其結果自然是對電視鴻篇巨制的盤算 與投入,再也沒有興趣探索、思考和構筑長篇小說的藝術世界。同時電視劇與文學雖然都是碼字的行當,但嚴重不同的路數,使很多人早已寫壞了手筆,想回到文學 卻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希望所有鐘愛我國軍事題材文學的人們,一起來繼續為其搖旗吶喊,為其出謀劃策,為其盡力竭力,使幾代人總在做的中國軍事題材的文學夢,能夠及早實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