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穎 著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 2014年8月國內外不少關于沈從文的傳記大都概覽其一生歷程,而張新穎的《沈從文的后半生:1948—1988》這本傳記則重點展現其由“文學”移至“花花朵朵,壇壇罐罐”的后半生,展現其從事物質文化史和文物研究的心路歷程,進而探討時代潮流與知識分子思想變化的關系,并反思在時代和社會沖擊下知識分子如何葆有獨立性,這樣的角度還是新穎獨特的。
1949年后,沈從文從文學創作轉向文物研究,這可說是他在困頓中找到的一條突圍之路,其間雖有難以想象的掙扎與苦痛,但卻換來內心相對的自如與寧靜。
這種轉向固然與沈從文獨特的“自我”精神有關系,但他對文物研究的關注在他的前半生已多次露出蛛絲馬跡。汪曾祺回憶:“我在昆明當他的學生的時候,他跟我(以及其他人)談文學的時候,遠不如談陶瓷、談漆器、談刺繡的時候多!彼约涸凇蛾P于西南漆器及其他》一文里,更直接透露這個選擇漫長的“潛伏”歷程:“我對于這個民族在一段長長的年份中,用一片顏色,一把線,一塊青銅或一堆泥土……加上自己生命作成的種種藝術,皆得了一個初步普遍的認識!边@點初步知識讓他這個以鑒賞人類生活與自然現象為生的鄉下人,進而對于人類智慧光輝的領會,發生了極寬泛而深切的興味。
這種轉向背后還與他的創作理路與審美情趣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大家知道,沈從文的文學創作不喜歡采用宏大敘事的方式,他擅長從邊緣角落里發現歷史。在他眼中,“真正的歷史是普通人日常生活的喜怒哀樂,器物正凝聚著普通人日常生活的喜怒哀樂!毖芯科魑,正是關注普通人日常生活的獨特性。他在博物館與一些考古文獻和文物資料對話,這樣的“抒情考古學”延續了文學性質,有美的精神在里面。在沈從文的一生中,“美”可說是他唯一依靠。在他兒子回憶中,一顆古樹、一片芍藥花,一件瓷器、一座古建筑都成為沈從文欣賞并贊美的對象。
沈從文坦言,人一生發展下來,如果把聰明才智多用在對付人的得失競爭上,就會把原始人的嗅覺、視覺、聽覺,甚至于綜合分析能力,都壓抑下去了。沈從文的自我來自“過去全部生命的積累”,這種不同于他人的獨立性,讓他在經歷社會大轉折時更易遭受痛苦,痛感也更加強烈。而一旦越過這種痛感,其成就自是巨大的。一個人要堅持去做學問,并不只是一種精神的消耗!叭绻麑W問做得很用心,同時也會滋養一個人的生命和精神!鄙驈奈耐砟曜巫尾痪肱c壇子、罐子、綢子、緞子等打交道即是很好的印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