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花落何處(趙劍敏)

——評徐連達《大業風云——隋唐之際英雄傳》

《大業風云——隋唐之際英雄傳》 徐連達 著 上海大學出版社出版

　　將一個波瀾壯闊、英雄弄潮、大浪淘沙、經天緯地的大時代，演繹成一部鼓角爭鳴、縱橫捭闔、驚心動魄、穿透風云的大史卷，你很難想象，這是出于隨便怎樣都該頤養天年卻老驥伏櫪的八十有余的老翁之手。

　　老翁乃是史壇經久的宿將，尤其是在隋唐史與古代政治制度學界，其以豐碩的累累成果，始終余音繞梁。他就是眼下復旦大學碩果僅存的史學二老之一的徐連達先生。經過多年厲兵秣馬，在青燈黃卷中，他把手中的大筆當成了長矛，像廉頗、像黃忠，不止能飯，且呼嘯著叩開了隋唐之交的重重城關，如探囊般地引出各領域的風流人物，如老友般一一介紹于世人。

　　浸淫著歷史暗香的大作，名為《大業風云——隋唐之際英雄傳》。其實，頌揚這一時期英雄之作品，從五代至明清就有了《隋唐演義》《隋煬帝艷史》《開河記》《迷樓記》《說唐》《響馬傳》等演義或野史，很是膾炙人口，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前一陣，傳媒人將此改編后，形成《隋唐英雄傳奇》電視劇，獲得了極高的收視率�？善涑晒Φ膫鞑�，恰恰是對歷史的隨意篡改，而《大業風云》則真實地再現了隋唐之交的那段風云，且用文學手法來還原英雄的靈動，用思辨來發掘英雄的強健精神，大氣又細膩，鮮活又嚴肅，不失分寸地避免史學的枯燥，讓人們感受到了英雄的呼吸，領略到了時代的風貌，讀之如身入其境，大有秦時明月漢時關之感。

　　全書以整個時代為脈絡，以一個個英雄出場為紐結，繪成群雄如過河之鯽又鯉魚跳龍門的歷史長卷。其用惜墨如金的簡筆，快板般道出從黃帝到北周的簡史，隨之，帶出隋文帝發跡稱帝與統一大業。

　　一個大特寫加上一串長鏡頭，推出了隋煬帝，這個似乎永久被釘在歷史恥辱柱上的君王。作者沒有聽信“解說員”的說辭，耐心地在恥辱柱前對他作了仔細打量后，肯定了其暴君的秉質，因為這既不用翻案也無法翻案。然而，作者沒有就此打住，而是鞭辟入里地做了解析，贊揚了他在統一天下中“賢王”的美譽，并對他日后君臨天下的事跡，予以全方位的立體評述：

　　一個分裂了數百年的國家，統一后可說是百廢待舉。煬帝是個具有文武才略，血氣方剛，又閑不下、坐不住的人，豈肯曠日持久等待頭白？他像秦始皇那樣，逐年奔馳四方，巡察各地。他的一舉一動，總是牽連著大駕出動，陸上千乘百騎，水行舳艫相接，一望無際。這些都要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支撐。

　　不得不佩服作者深厚的史學功力，人們似乎很熟悉的隋煬帝煥發出另一面，剛愎自用背后的雄才大略，聲色犬馬背后的一代風流，開大運河背后的百世之利，狼狽亡國背后的強國之夢。這是一個令人豁然開朗的啟示，強國是所有民族的希冀，然如何掌握國情又量力而行的強國，其實，是一個世界性的難題，歷史性的難題。

　　隋煬帝付出的代價，不僅僅是他個人的代價，抑或是那個社會的代價，而是可以視為整個中華民族的代價。所有代價不會白付，教訓是最寶貴的經驗。隋煬帝的教訓換取的經驗，在該書大結局人物——唐太宗——身上得到了收獲。第五十六回：鑒古今以隋為鏡，懲前弊開懷納諫。作者以標題性的警句，讓與隋煬帝同樣于統一有功，同樣是次子，同樣殺兄逼父，同樣身經亂世而希望成為天可汗的唐太宗，在極其驚人相似的對照下，不時感到芒刺在背，保持了居安思危的警惕�！柏懹^之治”的偉業，不止是唐太宗的英明與成就，其中應該隱含著隋煬帝的“貢獻”。成敗交互的懸念，很是令人回腸蕩氣。

　　確切地說，人們之所以喜歡隋唐英雄，其熱點與焦點，應在瓦崗寨英雄與十八條好漢。作者從真實的歷史角度出發，將這些《隋唐演義》等撰者虛實相混、讀者真假難辨的人物，作了溯本正源的工作，賦予真實存在的英雄以火辣辣的生命。

　　該書重述瓦崗寨，作者改變了原來前寨主翟讓的平庸，恢復他“其人雄壯，驍勇有力，狀貌魁梧，喜任俠，性格豪放，好結交朋友”的面貌；闡明程咬金即歷史上的程知節，絕非三斧頭半的瓦崗混世魔王，實際頗有政治眼光；判斷王世充器度淺薄狹隘，好說空話，常賭咒發誓，不過是老巫婆的所作所為，根本不是撥亂反正的君主；辯證徐茂公即歷史上的徐世勣，后來成為唐朝著名的大將，指出各故事把他描寫成一個搖鵝毛扇，料事如神，未卜先知的妖道式人物，實在是荒誕不經。

　　關于隋唐英雄的小說很精彩，但精彩多靠了虛構；該書也精彩，精彩在于得了歷史的真諦，人生的思索，文化的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