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之中有奇觀 ——讀《賈大山小說精選集》(曾于里)

　　今年初，《光明日報》轉載了習近平1998年的舊文《憶大山》，讓已故作家賈大山再次步入公眾視野。而時下正流行“習大大的書單”，到圖書館或書店，都不難發現，新近出版的《賈大山小說精選集》也名列其中。

　　上世紀80年代，賈大山與賈平凹一起被稱為短篇小說“二賈”，他的創作主題多關注小人物的命運，通過社會底層人物的個性描繪來反映社會現實。鄉土是賈大山小說創作的立足點，這與他的個人經歷有關。1964年年僅21歲的賈大山作為下鄉知青到河北正定縣西慈亭村插隊務農，后來一直在正定縣工作，長時間的鄉土工作與生活經歷使他有著豐富的鄉土經驗。賈大山個性豁達爽朗，正定縣的老百姓，無論是農民、擺攤賣菜的、修鞋的、做小生意的都喜歡和他聊天，廣泛而深入的交流讓賈大山對“人”有著深刻的了解與洞察，他寫起鄉土中的人與事便特別接地氣。

　　“人”，是賈大山小說的內核，他發表過50多個短篇，幾乎每個短篇都是圍繞一個主人公展開，其中不少篇什直接以人物的名字或外號命名，像小果、趙三勤、拴虎、老路、干姐、俊姑娘等等。賈大山的小說篇幅極短，往往才兩三千字。賈大山匠心獨運，他往往只通過一個核心沖突來反映整個事件的前后脈絡，讓人物在沖突中發言、行動，幾句簡單的對話，人物形象便躍然紙上。賈大山的小說語言既有“荷花淀派”簡潔清新的白描，但其留白之外的豐富韻味和趣味，也分明讓人想起汪曾祺的若干短篇。孫犁曾言，“小說愛看賈大山，平淡之中有奇觀”，這奇觀，便是賈大山小說有限篇幅里包含的無限精氣神。

　　誠如鐵凝所言，賈大山筆下的鄉土世界里“有樂觀的辛酸，優美的丑陋，詭譎的幽默，愚鈍的聰慧，冥頑不化的思路和困苦中的溫馨……”我們會看到鄉土中平凡、質樸又難能可貴的真善美，諸如《花市》《勞姐》《小果》；同時，我們也會看到愚昧、庸俗、嫉妒、飛短流長等人性之惡，像《俊姑娘》《丑大嫂》。無論褒貶，賈大山的指向都是鄉土社會的“重建”：如何使鄉土氣象更好？賈大山無意于進行宏大的制度構建，他的關注點是人性深處的幽暗與明朗，讓我們發現制度之外的彈性空間。因此，習近平在回憶文章中這樣說道，“作為一名作家，大山有著洞察社會人生的深邃目光和獨特視角……對人們反映強烈的一些社會問題，他往往有自己精辟獨到、合情合理的意見和建議�！�

　　閱讀賈大山的小說，我們會強烈感受到，寫作者的宅心仁厚。他眼光那樣銳利，把一切都看得如此透徹，仿佛早就對發生的一切有所預測、了然于心，因此不動怒，不怒目圓睜，不聲嘶力竭。相反，在沉重之處，他總是忽然宕開一筆，或輕松幽默一笑置之，或微妙諷刺旁敲側擊，比如《書櫥》《門鈴》《游戲》《老拙》。這并不是中庸或妥協，而是對人性弱點的悲憫審視，有批判，更有寬容和理解；留有余地，飽含信心，體現了一個好作家所具有的胸懷、視野與氣度。

　　賈大山的小說一如他的為人，厚重踏實，一步一腳印，承繼著傳統現實主義的優良傳統，塑造著積極的道德秩序和優雅的文化價值，同時也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單純又厚重，簡約又豐富，平淡中凸顯奇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