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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窗的寫作(魯敏)

    http://www.jchcpp.cn 2014年11月12日09:54 來源:人民日報 魯敏

      上世紀50年代,希區柯克推出了他的經典之作《后窗》,這位大腦袋大下巴的大師,通過此片貢獻了一個雖則早已存在、卻是通過他才得到特別圈注的機位和視角:后窗!逗蟠啊吩阢y幕上打開的那一年,我們這一代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數十年的時間大江奔流,流過死亡與出生,流過燈火與黑暗,流過門縫與鎖孔,停到了我此刻的這一瞬間。此時此地,想起最近被說得挺熱乎的城市文學,我想到了希區柯克這個片名:后窗。

      不過請允許我先離開后窗一點,先到餐廳、廚房、書房與客廳轉一轉——當然,這都是些小學生式的比喻,我想說的是,先回到我們的出身與經歷,回到我們所汲取的食物與讀物,置身的環境,我們往來結交的鄰人,我們的舉止與教養,成長與觀照的鏡像等等。寫作,雖算是精神性的活動,但也具有某些生物學的特質,我們筆下淌出的字,跟寫作者的體質、膽汁與DNA密切相關。

      看我的同齡人,看我這一代寫作者,有相當一部分與我類似:早期有著結結實實的鄉村經驗,但隨后,或早或晚,一般在二十歲以前即完成了對城市生活的主動介入與相互占有:從缺乏野莽運動的細長下肢開始,從學生腔的普通話開始,從對各種現代性審美的巨大胃口開始,從對所謂國際性視野的訴求開始,我們已經漂亮、精準地城市化了。在階段性地消化、吞咽下鄉村經驗之后,在時間統計比重上占有明顯優勢的城市生活,終于還是帶著壓倒性的重量,一邊滲透一邊覆蓋,并鼓動著我們的思維與筆調,使之興奮妄動了,哪怕我們骨子里還是個鄉下半大孩子,只要一想起鄉村就會莫名疼痛,哪怕私底下罵起人來還是用方言更帶勁,發起燒來最想吃的還是幾根鄉下腌脆瓜,但無論如何,城市金屬色的巨大身影已經開始投射到我們的小說中來了,成為背景,成為主角,成為對話與氣味,成為矛盾與欲望,成為被毀滅或被建造的價值觀……這似乎也都是順理成章的,于是,城市文學像一盆越燒越旺的火,更多的柴火丟進去,更大的影子晃動起來。大家開始雀躍:城市文學收獲了!熱了!熟了!可以吃了!

      但我還是有一些疑惑。我有一位朋友,以研究數學為業,多次向我贊美數學之美,其大意是,當你千辛萬苦去求解出一道數學題,最后得出某個未知數的答案,是“0”,是“1”,是“無窮大”,是“無限循環小數”,你看看,這有多美呀。我不太能夠體會出這到底“有多美”,但這種貌似簡單的差異再一次向我證明,有太多的審美、規則、文明,是遠遠超出我的體驗與見識的——我們對城市的審美,某種程度上說不定也像一個普通人對數學的理解。

      這就終于要說到“后窗”了,以《后窗》來觀照我們的城市寫作,簡直就像一幀帶有戲謔化隱喻但也還算精準的素描。瞧著吧,攝影記者替換上作家,一樣是帶著觀察強迫癥的職業,書齋式的生活方式,正類似于“腿傷”的局限空間,囿居一隅,從后窗張望整個城市生活,并為之加上推理中的性格、缺陷、壓抑,甚至像電影中的那位攝影師一樣,跳身進去,以局部窺視所得到的局部邏輯去建立起罪惡、戲劇、批判,并試圖揭露或控制各種暗流與趨勢……這里的一個小小漏洞就在于,通過后窗進行窺探、演繹、升華并由此自感洞若觀火、明察世情的寫作者們,與對面公寓里的城市市民中間,有多大程度的貼合與代入?我們是否真的參與、覺悟和勘破到城市及其精神的核心?

      城市有它的意志與特點,比如,其發達的商業叢林邏輯,其燦爛的金錢鬼魅,其零溫度的社交本質,其對速度、效率與技術主義的高度崇拜,包括其實用性的道德修正體系等等,城市是既壓迫人性又提純人性的典型場域,并散發出一種刺目的淬火取金之美,以及由此而來的對德行、對古典、對世故、對人倫的反叛和修正……但往往,由于出生與經歷的局限也好,由于虛構慣性與道德惰性也好,我們在進入城市文學時,會帶著千年文人的田園風度,一種身處靈魂高地的偏見與傲慢,繼而去批判去感慨去撫今追昔。我們總有著故土難離的深入骨髓的同位感,由此來看破敗與愚昧,看遲緩與落后,總覺得里面有種舊照片色調,一種傷心、殘敗但很“經典”的美。而當我們把視線投向城市,就總像有黑面紗兜頭蓋下來一樣,哪怕承認城市的強度、先進與高級,哪怕已與其相互占有與擁抱,但先天性的就會帶有一種審視、緊張與用力過猛,下筆便成深長的陰影、惡對美的侵犯、新對舊的凌遲與覆蓋、鋼筋水泥對泥土花草的羞辱與摧殘。

      我們所呈現和構建的城市文學,是否帶有特定的“方位感”與“局限性”?

      看有些當代歐美小說及日本小說,同樣是對冰冷城市的體察與書寫,我會注意到他們對于城市生活那種近乎親情與歸宿感的溫柔流露,包括對人際冷漠、鐵血規則、萬物速朽的高度認同,他們這種對都市審美的建立、認同、著迷并努力維護的表現,非常類似于我們對于鄉村經典的那種感情。我想這里面可能有兩個因素:

      一是跟一個國度或區域的都市化進程有關。同樣是城市,有各自的起源、流變與進程,紐約與首爾不同,東京與上海不同,南京與深圳不同等等。在歐美城市小說里,似乎一切已有定局,總有一種老派都會的自信、頹唐與暮氣,而中國新興城市,則充滿動蕩與搖晃的活力,一種是非糾纏的矛盾與決裂,一種仍舊在與傳統倫理進行撕扯的恍惚與陣痛。

      二是跟寫作者的出身有關,這其實跟前一個問題是相連的。對那些寫作者而言,都市即其故鄉,他們一生下來就被扔在城市之河里,從吸入的第一口空氣,看到的第一張面孔起,從他們的食物、交際、消遣起,這些最根本的源頭造就了他們的城市內核。他們的城市書寫跟他們的城市本身一樣,是年代積累之后的老熟與輕捷,并自然而然帶著一種童貞般的憐愛與深情。我們會在中國更年輕一代的寫作者筆下看到這樣的城市小說,雖則有時會失之淺顯和小文藝趣味,但確實也不會像我們這一代這樣,總是拖著故土情懷尤其是道德局限與審美積習上的長長尾巴。

      可是話說回來,老實講,這也正是我最想說的部分——這種胎記式的阿喀琉斯之踵可能正是我們這一代人轉向城市寫作的最大辨識度所在,也最為忠實地體現出這一代際與整個社會的情境與進程。我們急切地,有點氣喘吁吁地,利用并不算太長的都市經驗,以后窗式的機位,帶著先天鄉村基因、祖傳審美加后天見識糅雜而成的復雜視角,投向同樣復雜、同樣糅雜的城市生活。我們這一代的城市書寫也許還缺少一個牢靠的成熟支架,有時候是從鄉村仰視,有時又從古老精神高地俯視;我們同時也缺少一個赤裸的毫無遮擋的視角,我們長于以局部推測整體,以窺視去滋養想象;甚至我們也缺乏哪怕只是資料裝備性的對城市文明的考察和梳理,可是我們就這么著,本能地、興致盎然地、將計就計地,去試圖書寫這個都市。它正在被豪華地堆砌、被粗暴地誤會,聲名狼藉,被過度追求同時被過度丑化。它被認為是一切罪惡的溫床,可同時也是它,在以巨大的勇氣和力量拖曳著整個社會文明緩慢向前,甚至包括我們總是難以忘懷、并總認為是在被城市毀壞的鄉村大地。

      從這個角度而言,我們這一代的城市文學可能終將會是一個基石般的存在,它不會在短期內達到圓熟、老爛的地步,但這絕對會是一塊如烙鐵般炙熱、多情、復雜、分裂的基石,文學和城市一起在這塊烙鐵上攜手起舞。老實講,我喜歡這樣的舞姿,更樂于身在其中,懷著滿是偏見的狂熱,去追蹤這樣的都市,深入到它的腹部,深入到它的鐵與銹,貢獻出哪怕只是一個黑色閃電般的后窗剪影。

      作家簡介

      魯敏,著有中短篇集《墻上的父親》《紙醉》《取景器》《惹塵!贰栋檠纭返,長篇小說《六人晚餐》《此情無法投遞》等。曾獲魯迅文學獎、莊重文文學獎、《人民文學》獎、《中國作家》獎、中國小說雙年獎等,F為江蘇省作協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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