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賈平凹長篇小說《老生》在北京大學圖書館舉行了首發活動。在這場名為“中國歷史的文學記憶”的主題首發活動中,賈平凹與人民文學出版社社長管士光、中國作協副主席李敬澤、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陳曉明以及意大利駐華大使館文化處職員、翻譯家李莎進行了對談。
人民文學出版社管士光評價《老生》是賈平凹首次嘗試以民間寫史的方式創作的長篇小說,用解讀《山海經》的方式來推進歷史,“通過一位幾乎長生不死的靈魂人物,以客觀、冷靜的視角將陜南自20世紀的歷史娓娓道來!惫苁抗庹f他們當天也同步首發了《老生》電子版,以更為貼近年輕讀者和時代的方式,讓優秀的文學作品獲得更大的影響力。
李敬澤:賈平凹一生都在和曹雪芹競爭
因為出差,李敬澤是這兩天在路上看的《老生》,他說自己看得斷斷續續,“不過我覺得挺好,這本書也適合斷斷續續地看,賈平凹的文字好是出名的,我隨便從哪一段翻起來都可以單獨地去讀,因為他也是按照《山海經》一章一章往下說。我個人覺得就這幾年賈平凹的長篇來講,這部《老生》最好,文字非常松弛、從容。如果大家還沒有看這個小說的話至少可以先看看后記,看的時候真的是感覺到賈平凹的文章寫到后記真是寫得出神入化了,我一邊看一邊羨慕嫉妒恨!
李莎曾看過《山海經》,作為一個外國人,她說讀《老生》有一個感覺,“一開始就想往下看,對一個接觸漢語的外國人來說這就是一部好書的標志!薄拔矣X得賈平凹自從成為一個作家以來一直很苦。他寫作大半輩子一直在和一個人競爭,那個人就是曹雪芹,既向《紅樓夢》致敬,又與《紅樓夢》競爭。在《廢都》里面可以看到他和《紅樓夢》競爭的決心。這本《老生》也是競爭的一部分!
陳曉明:賈平凹目前也是一位“老生”
陳曉明說,他在北大11年,每一年都向賈平凹發出盛情邀請,但賈平凹都推說明年、明年。這次終于如愿邀請到賈平凹來到北大,陳曉明說賈平凹是心懷北大,放眼世界!拔矣X得用‘無限的創造力’來說你不過分,當面夸你是很難的事情,但是這么說真的不過分,真的想不到《廢都》之后賈平凹先生還有一系列的作品!标悤悦髡f自己后來曾被《帶燈》驚住了。他說賈平凹每次都有自己的創造,而且每次都超越自己。
老生是戲曲中的唱腔,唱腔蒼涼而最見功力,陳曉明認為賈平凹目前也是一位“老生”,采用老生的風格,“我覺得這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寫作方法,F代作家往往是青春寫作,而老生的寫法重在敘述的聲調、語感和方法,有很多魔幻的地方!
陳曉明認為《老生》在敘述的時間上進行了實驗,通過《山海經》把開天辟地的歷史和中國近現代面臨巨大的轉折、裂變的歷史對接起來,“我覺得這個作品太難了”。
賈平凹:為寫這部小說,把《山海經》看過好多遍
賈平凹說他上世紀80年代就曾在晚上到過未名湖。在七八年前還在北大講過一次課,后來就再沒來過。他談到了歷史和文學的跨界問題。他說作家寫的東西,意圖有時是朦朦朧朧說不清楚的!独仙返臅r間跨度基本上是一百多年,他說真正寫到紙上就要落到實處,這必然就涉及到歷史和文學的跨界問題。賈平凹透露,在小說中陜南游擊隊的政委就是他的姨夫,而他的寫作就如水墨既是寫意又是寫實!叭绻麅H僅寫成歷史那就沒有意思了!独仙飞婕爸袊@一百多年來的四個社會轉型期!
為了寫這部小說,賈平凹把《山海經》看過好多遍,“如果按照現在人的閱讀習慣是讀不進去《山海經》的,《山海經》的句式非常簡單,就是那有一個什么山、山上有什么樹,再過一百年又一個山、山上長的什么樹,再想起一座山,就是反復的重復。如果讀進去以后它特別有意思,你詳細分析每一個字的時候,中國人的文化思維都在《山海經》,中國對外部世界形成的觀念是怎么來的,其實是從《山海經》里來的!
華商報記者謝勇強
《老生》大家談
《老生》與《山海經》靈魂相依
在《〈老生〉后記》中,作者站在自己人生命運60年的節點上,回顧走過的路,說道:“回望命運,能看到的是我腳下的陰影……命運是一條無形的路吧,那么,不管是現實的路還是無形的路,那都是路,我疑惑的是,路是我走出來的?我是從路上走過來的?”在外界看來,賈平凹是成功的,似乎不能理解這份迷惘、孤獨。以中國人的觀念,人進入60歲就進入老年了。他對世界的思考常常是“刪繁就簡”,單純而明了!独仙房芍^賈平凹進入“老年”后的第一部作品,它耕耘的仍然是他已經耕耘了許多遍的山水土地,卻有了以往人所不見的發現,更深邃幽暗的人心,更慘烈的人生命運,更加丑陋、荒誕的歷史和現實。一部《山海經》終于使他找到了以小說的形式整合心中60年山水苦難的鎖鑰。小說對《山海經》的理解,充滿著老年人的耐心和智慧,發現了古人于繁復瑣碎中的單純和世界觀念,發現了山水、社會與人和諧相處的哲理。遺憾的是,愛看故事的讀者,也許會跳過它所引、所解之“經”,但其責任卻不在作者,哪有僅供人娛樂的嚴肅文學?那些讓人痛苦、絕望的故事和命運也不是讓人們消遣,而是讓人們思索反省的。其實,從這些所見所聞的故事中,仍然能感到作者講故事的智慧和技巧,感到講述者內心的深情和溫熱!扳仔盼恼吕细伞,作為比平凹拙長幾歲的更老的人,我卻像喝青茶一樣,品著其中的澀與苦,及苦澀中的悲憫與關懷,也理解著在講述這些故事時作者“回望來路,感慨萬千”,痛苦而孤獨的心境。
——著名評論家李星
《老生》中滲透著濃厚的地域文化,以及對中國古代典籍的領悟。書中直接引用了不少《山海經》段落,由于原文生澀,考慮到讀者的閱讀方便,賈平凹通過自己對《山海經》的理解,進行了專門的注釋,使小說具有了很強的空間感。賈平凹筆下,《老生》的主體故事與《山海經》是靈魂相依的關系,《山海經》表面是描繪遠古中國的山川地理,真實意圖在描繪記錄整個中國,其旨在人,并且有著中國人的心靈密碼。
閱讀中感到賈平凹在進行一次“民間寫史”的嘗試,這是他“最糾結”又“最隨心”的一部作品,也是讓他既釋然又痛苦的作品。他在后記中寫道:“我不知道這本書寫得怎么樣,哪些是該寫的哪些是不該寫的哪些是還沒有寫到的,能記憶的東西都是刻骨銘心的,不敢輕易去觸動的,而一旦寫出來,是一番釋然,同時又是一番痛楚!辟Z平凹苦惱的是歷史如何歸于文學,敘述又如何在文字間布滿空隙。讀后,覺得賈平凹寫出了人在歷史中的命運,寫出了人情世態,或是大起大落,或是平凡尋常。
——書評人荊墨
文化評論
共待《老生》“過山河”
一書首發,原本何其尋常。不過,因其作者,因其寫法及題材,因其首發地等等,還是頗引關注。這就是,賈平凹在北大首發其至少內容上自期以“跨越百年”的長篇新著——《老生》。
兩月前,賈平凹收到刊有《老生》全文的首本雜志時,曾接受本報獨家專訪,且簽贈以雜志之《老生》頁,并囑“讀后再說”。目前,此“書”已讀罷,適值其單行本在京首發,確有“再說”之必要。篇幅所限,無法效眾評論家之滔滔萬言,且簡談如下,略陳淺見。
此書內容,“陜味”十足,然又絕不限于陜地。書中頗多場景、元素,似曾相識。如“唱師給孝家唱陰歌”場景,猶記曾與賈等人聚,一商洛籍編劇現場示范此歌,“凄凄不似向前聲”,哀婉沉著,令人感慨復嘆息。此書另一處“陜味元素”還在于,老余讓戲生“拍老虎”,如此劇情,不難令人聯想起數年前一場沸沸揚揚的鬧劇。至于一段“擺擺要參加游擊隊”的改編民歌,則是一李姓作家所唱,記者曾與賈當場同聽,賈何其細心,聽過笑過,悉數收入書中。他還寫及“非典”,如村人不讓外歸者進村等。樁樁件件,大事小情,似在睫前。而“土改”、“文革”、“新時期”等重大時期事件,更隨人物命運之起伏,歷歷可見。
《老生》有一人物,“草鞋殼里塞了棉花,棉花是云,他走云”。而賈平凹近年于文壇,也可謂與“走云”情形相仿。他稱友人莫言是“一匹天馬”,而他自己在寫作上,其實也日趨自由、熟練,不無“走云”、“行空”之志。以上實非“拍賈”,僅言其情其態,至于其創作文本之具體得失,自有論者去條分縷析,更有無數讀者去目審之而腳投票。
每本新書,皆望創新,此賈之用力處及堪佩處。有些創新還可謂別出心裁,舉一小例,比如他借書中人物,將《山海經》之“經”,釋為“經歷”,則“山海經”者,即“經歷高山大!,倒也不無新意,唯期拘泥字句者莫要鳴鼓來攻。
賈平凹坦陳,寫此書時,曾畫一幅《過山河圖》以自勵。一個作家,難得的就是不斷去“過山河”,過前賢已然高峻崇深的山河,過同行千姿百態的山河,更要過自己舊作繁復的山河,不為盛名所囿,不為積習所引,少重復,多創新,個人之幸,文學之幸。
另,不久前,評論家唐小林炮轟一獲“魯獎”之散文集,羅列諸“硬傷”,一時眾議紛紛,所談問題主要在引文不確、錯別字扎堆等。賈之新著,亦有大段引文,因其古奧,更須留意,在此河邊走,唯愿別濕鞋,若因編輯、校對等而放過錯訛處以招“炮轟”,太有些不值。
賈平凹于《老生》后記中謙稱,此書不過“老生常談”,而“人越老了就不要去妄言誑語吧”。有如此表態及自許,賈平凹是清醒的,盡管以其盛名,周遭亂捧熱夸者已然甚眾。
平心而論,雖自稱“老生常談”,但書中,百年來之風云、風雨、風霜,已隱句下,一卷在手,隨賈氏而“過山河”,或不失為讀書生涯中快事一樁也。亦愿此書能經諸般考驗而“過山河”,成為文壇陜軍之“真碩果”。 王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