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翻譯作品的創造性——評王家湘譯著《有色人民——回憶錄》(羅選民)

　　小亨利·路易斯·蓋茨是哈佛大學杜波伊斯人文學教授、美國黑人研究部門主任，他所著的《有色人民——回憶錄》(Colored People：A Memoir)展示了20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的有色人世界和風起云涌的民權運動的宏偉畫卷，反映了作者少年時期既質疑傳統的價值觀又希望融入群體，珍惜社區、集體和家庭的心路歷程，是一部充滿正能量的文學作品。這部作品把文學和歷史糅合在一塊，具有厚重的滄桑感。同時，該作的敘事風格樸素但又不失敏銳和細膩，還不乏幽默，一舉獲得了《芝加哥論壇報》的“腹地獎”及“莉蓮·史密斯獎”。

　　該作的中文譯者王家湘是北京外國語大學的英語系教授，長期從事女性作家以及美國黑人作家的研究，譯著有20余部。把一個學院派黑人作家的文學作品交給一位研究美國黑人文學的學院派譯者來翻譯，可以說是找到了最合適的人選。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順理成章。

　　王家湘從事黑人文學研究和翻譯幾十年，在翻譯中能夠諳熟原著的文化背景和語言難點，很好地把握文體的風格，在句式和表達方式上盡量靠近原著，忠實而流暢地再現了原著的精神和內涵。翻譯是否準確到位，通�？梢杂萌宋锾卣鞯姆�譯來衡量，火候不到的翻譯往往會留下突兀的痕跡，而成功的翻譯則讓人不覺得是在讀譯本，而是在讀作品本身。讓我們來比較一段原文和譯文：

　　Carolyn had left three small children, two girls and a boy, and a huge custody battle was about to erupt between her sisiter, Jane, and her jive-time husband Ernie. That is the lyingest nigger on earth. Uncle Bill had said. He did lie a lot. There was the time that he unveiled all the trophies he had won in his hometown in Ohio, where he had been a great athlete. How impressed everybody had been——until the man who owned the local trophy store asked Uncle Bob just what Ernie was going to do with all those awards he had bought. (P76)

　　卡羅琳留下了三個很小的孩子，兩個女兒、一個兒子，一場巨大的監護權官司即將在她姐姐簡和她花言巧語的丈夫厄爾尼之間展開。比爾姑父說過，那是世界上最謊話連篇的黑鬼。他確實撒了不少謊。有一次，他展示了他在俄亥俄州老家獲得的所有獎品，他在那兒是個偉大的運動員。給大家的印象太深刻了——直到我們當地獎品店的老板問鮑勃伯父，到底厄爾尼要拿他買的那么多獎品做什么用。(P64)

　　原文由5個英文句子構成，中譯文亦同，可謂是地地道道字從句比的翻譯。然而，兩種文字的轉換并沒有給譯文留下間隙或生硬的痕跡，一切都那么自然。譯文就像給外國電影演員配音，不但做到了語言鏗鏘有力，而且還做到了與演員的嘴型吻合。要做到這一點，是需要下功夫的。王家湘的翻譯就達到了這樣的效果。如果不是因為譯文中不時出現外國人名的話，讀者會覺得是在聽一段發生在身邊的故事。該段敘述的最后一句說明大家都被厄爾尼騙過，而且是被深深地騙過。就這樣，譯者以不經意的方式再現了馬克·吐溫式的幽默�？陀^地說，譯文很好地表現了人物的鮮明特征。

　　讓我們再看看譯者是如何保持原作風格的：

　　As I said, there's just not a lot to do in a small town. And most people there never did mind too much about fornication as a sin, or getting pregnant out of wedlock. Which is not to say that everyone had a healthy, or satisfying, sex life. It is only to say that just about everyone seemed to be sleeping with somebody, or at least that just about everyone spent lots and lots of time talking about sleeping with somebody. (P57)

　　如我所說，在一個小鎮子里，就是沒有很多可干的事情。那里的大多數人對通奸從來就不太在意，沒有看作是罪惡的事情，也不在意婚外懷孕。這并不是說每個人都有健康或滿意的性生活，只是說幾乎每個人似乎都和某個人睡覺，或者至少每個人都把大量的時間花在談論和別人睡覺的事情上。(P48-49)

　　通過細讀譯文和比較原文，我們可以發現，譯者盡量靠近原文的風格，不修飾、不超越，力爭做到恰如其分。作者不會將黑人直來直去的話語翻譯成溫爾文雅的白人話語，口頭語也絕不會翻譯成文縐縐的書面語。除了銜接性強、語氣通貫外，譯文還保持了原文的句式特點和用詞的特點，盡量使用平凡而實在的詞匯，重復使用中心詞，如“性生活”、“睡覺”。這樣的語言風格才能真實地向讀者展示黑人的文化，還原他們真實的生活畫面。

　　需要指出的是，盡管譯者屬于學院派，但她的翻譯并不死板，必要時，譯者會根據原文的語境，讓翻譯達到功能對等，這尤其表現在標題翻譯之中，其中不少是根據章節的意義來處理的，譯文標題起到了提綱挈領的效果。如第四部分的標題“Saved”被翻譯成“得到拯救”，這是根據下文的宗教內容來決定的。第11章的英文標題“Change of Life”，出于對語篇的考慮，被譯成了“更年期”。在該章節中，作者圍繞女人的更年期(menopause)對生活產生的影響展開了描述。所以，將這個標題依原文翻譯成“改變生活”，不如譯成“更年期”更貼切、更忠實，也更符合中國讀者的期待。標題是對整個章節內容的概括，此時，作者是根據章節的意義在語篇層面上進行翻譯。這種做法在小說、電影翻譯中亦很常見。

　　我們也看過一些出版社近幾年出版的大部頭譯著，有的原本系文學名著，但譯者略顯青澀，語言能力還有待提高�！队猩�人民——回憶錄》算不上大部頭的譯作，語言并不因艱澀而難譯，但要做到如譯者一樣緊扣原文，諳熟當地的社會與文化，做到語言通順、風格相近、可讀性強，也并非易事一樁。王家湘研究和翻譯美國黑人文學幾十年如一日，她的翻譯作品獲獎是對她最大的肯定，也是對文學翻譯創造性的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