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梅花的創作環境是相對艱苦的。她生活的地方甘肅武威古稱涼州,接連騰格里沙漠地帶,是古代絲綢之路的要沖,巍峨的祁連雪山,皚皚的白雪終年不化,雪線之上,似乎藏有神靈居住的殿堂。那片蒼涼的土地,長河落日,大漠孤煙,那里有萬里長城第一墩和千古雄關,而劉梅花的居住地武威治下的天?h,被一列瘋狂急駛的火車拋在身后,在我的眼中像一座沙漠古堡,在夕陽的映照下一掠而過。
那些原本極普通的花木藥草,在她的文字里格外鮮活靈動,冉冉生長出縷縷禪意,散發出藥草香氣的禪,讓我們沉湎不已。她是怎樣修煉才成為一個女巫式的聰慧女子?她來自中醫世家還是自然的女兒,或者干脆就是草木的化身?學醫的人很多很多,但把藥寫進文字并且文學化且極美極妙的人卻不多。
劉梅花對文字的感覺極好,但對于文學來說,僅有語言的優美修飾是遠遠不夠的。文學更多的是對人生的一種理解和態度,詮釋人性,同時通過藝術化的文字給人們帶來閱讀快感。文字之美需附著于理性、思想之上,才會更加富有光澤和質感。劉梅花的文字頗具哲理,立意深遠且清新脫俗,內涵豐富,透射出一種樸拙與靈性,感受到淡然空靈、向上樂觀的人生態度。不管現實有多么艱辛和痛楚,她呈現給讀者的始終是溫暖安詳,偶爾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憂傷,也用幽默之筆帶過。幽默,正是一個人智慧的溢出和體現。而智慧,是一個人的生命體驗和磨練,它是一種“經過”而不是知識,不能夠通過學習獲得。
當我們滿足于俗事雜務的忙忙碌碌,為過度膨脹的欲望糾纏不清的時候,她則輕盈轉身,逡巡穿梭于得天地之精華的花草樹木間。要知道那些花花草草蟲兒鳥兒皆是有情靈性之物。劉梅花自然就沾染了花草樹木的靈氣與芳香。與她相伍的是那些年代久遠的精魂,那是一些早已修為神仙的人,仙風道骨品貌絕凡。成百上千年的隔空相望甚至相聚,聽他們爭論辯解,閑下來的時候聽泉水泠泠沐涼風颯颯任落花披肩,彼此可以會心一笑?峙滤麄冎g早已經是心領神會的默契。劉梅花更樂意把自己當成那久遠時代的人。
她一定讀遍了古醫書,《黃帝內經》《傷寒論》自不必說,《本草綱目》更是床頭案幾那三分五秒零碎時間的消遣。以一個散文家的敏銳和細膩捕捉那些藥草的形氣色味性用,用心體會潛藏在這些草木精魂深處的禪。禪無處不在,看似平常,只是無緣的人卻無法領略其妙處。劉梅花則能夠輕易穿過時與空的桎梏。那時,她正是瀕湖山人身邊的一個小小藥童,一只小背簍一把小藥鋤,跑跑跳跳,像一只蝴蝶,美麗無憂。
那些有靈性的草木,必定是有靈性的人兒才能發現并懂得它們。喜悅也好。安靜也好。陽光也好。石頭也好。不多不少,不濃不淡,不稠不疏。佛說,境隨心轉,相由心生?墒欠疬說,他什么也沒說。但,管它呢。此時,一切都恰到好處了。
“燈下閑翻本草,在東漢的煙雨里遇見白發的仲景,在時珍的光陰中遇見采藥的自己;ㄓ珠_滿山間,煙柳又拂衣袖,我在寂靜的草藥里遇見一世清禪! (《繁花》)讀到這里,會感受到劉梅花內心涌動著一股樸素的布衣情懷。在那風那月那煙雨里,與仲景、時珍不期而遇時可否會心一笑?誰說饑餓不是?那紅泥小爐間咕嘟咕嘟冒著藥草香氣的文字就是用來療饑的!盎ㄩ_滿山猶未盡,信手拈來衣袖香”,這是怎樣的一個女子,生在塵世,卻有著神仙般的心境。
在樸素的表象深處,梅花有大愛。其實,她早就備好了能解諸毒的甘草汁,徐徐服下,那一味甘涼游走于四肢百骸,頓時諸毒消遁身輕如翼!耙徽乱蛔挚偳樾,花花草草皆是禪”,原來它們竟是人間妙禪。還是梅花自己說得好:“千年的風霜,草木在天涯愁斷腸。泛黃的紙頁里,百草百花和你一起紅塵相守,千年又千年……”
我們看到,荒野上,一輛叫做散文的馬車正在飛速駛來。
劉梅花,原名劉玫華。甘肅古浪人,現居天祝。近年在《芳草》《青年文摘》《散文》《飛天》《讀者》《散文百家》等40余家文學刊物發表大量散文作品。多家報刊有專欄散文刊出。部分作品被轉載,并入選多種選本、中考試卷。曾獲全國孫犁散文獎、甘肅黃河文學獎等多個獎項。著有長篇小說《西涼草木深》。出版散文集《陽光梅花》《草廬聽雪》。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武威市作協副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