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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邊緣微笑(劉心武)

    http://www.jchcpp.cn 2014年09月25日14:44 來源:文匯報 劉心武
    鄂華(右)是湖北人,原名程慶華,這個筆名有湖北花朵的意思鄂華(右)是湖北人,原名程慶華,這個筆名有湖北花朵的意思

      三十五年前的1979年,一般中國人是很難有出國機會的。我有幸在那年夏末參加中國作協代表團到羅馬尼亞訪問,那是一度被“砸爛”后又“鋦合”的中國作協派出的第一個訪問團。團長是老詩人嚴辰(1904—2003),團員是鄂華(1932—2011)和我,還有文化部的一位翻譯。鄂華在吉林省文學界無人不知,但是在全國范圍內,從那時候到現在,知名度似乎都沒達到所謂“一線”程度。中國作協復蘇后,乘改革開放的春風展拓中外文學交流,第一次組團就特別安排鄂華,是很有道理的。因為鄂華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是以寫外國題材小說見長的一位作家。那個歷史階段“百花齊放”實施中的風雨盛衰整體評價另說,但鄂華所寫出的那些外國題材的小說,他自稱,許多人,包括我也認同,可算是“第一百零一朵花”。那樣的取材,那樣的寫法,真的很特別,在那個時代屬于在百花園的邊緣上靜靜地綻放。當然,在那個歷史時期,他的那些外國題材的篇什,多半是抨擊法西斯、呼吁世界和平的主題,但他筆下所描繪的外國,不是東方的朝鮮、越南之類,而多半是歐美,尤其是西歐。直到1979年以前,鄂華并沒有出過國,他對外國的描寫,主要依仗文字資料、圖片資料和有限的影視資料,從中生發出想像,然后透過筆端,開出他那“第一百零一朵花”來。

      羅馬尼亞在東歐,當時還屬于社會主義國家,跟蘇聯的關系緊張,跟中國十分友好。到達布加勒斯特,我們都很興奮。我第一次在那里看到了把大西洋放在中間的世界地圖,中國竟被“擠”到了地圖的最東側,從視覺到心頭,很是震動。布加勒斯特沒有布拉格、布達佩斯那么富有古典美的震撼力,其城市建筑先被蘇聯模式嵌入,北京和上,F在仍在的原來稱蘇聯展覽館、中蘇友好大廈的以尖劍高舉紅星,就是這類建筑最典范的營造高潮的方式;后來,羅馬尼亞和蘇聯鬧翻,跟美國交好,于是又有了美式摩天樓酒店,我們所下榻的多洛班濟酒店就是其中之一。但是,畢竟羅馬尼亞是一個歐洲國家,西歐與東歐在歷史上就宗教文化包括建筑而言,是交融得相當充分的,布加勒斯特也就仍然有著非常多的歐洲古典風格的建筑,哥特、巴羅克、洛可可……等眾多的文藝復興前后的,以及古典主義、浪漫主義、新古典主義風格的建筑都可以見到,也有某些現代派建筑會閃入眼中,對于被長期鎖國禁錮、對西方缺乏感性認知的中國作家來說,實在是大飽眼福。一路上我和鄂華總合住一間酒店標準間,臨睡前交流見聞心得,我把見到地圖上中國“擠”到一側的新奇感道出,鄂華就說,“二戰”之前,布加勒斯特有“小巴黎”之稱,我們可以在這個東歐國家,窺探出東西歐相通的那些元素。

      那次接待方用一輛面包車,在一位羅馬尼亞作家和一位司機陪同下,我們把整個羅馬尼亞轉了一圈,其中一站,是特爾古·日伊烏市,在那里,有雕塑家布倫庫什(1876—1957)的著名作品。那時候也是剛從“砸爛”噩運中得以“鋦合”的中國《世界文學》雜志,在1979年4月號封底上刊出了一幅布倫庫什的抽象風格銅雕《波嘉妮小姐》,因此我們都事先知道了布倫庫什在世界美術史上的巨擘地位!恫文菪〗恪分皇莻小品,而他在特爾古·日伊烏的作品,穿越全城,堪稱世界上最宏偉的雕塑巨作,歐美、日本都有研究者為之寫出厚厚的專著。首先是在全市中軸線公園里的“默悼之桌”,低于一般桌面的直徑兩米的大石桌周圍,是與之距離稍遠的十二只沙漏狀石凳。人們可以坐在那石凳上,低頭凝視桌面,默悼流逝的歲月和仙去的親人,然后,站起來沿著桌前的林陰道前行。道旁是與那些石凳對應的沙漏狀造型,桌邊的十二只石凳代表一年的十二個月,道兩旁各三個一組共四組的石凳則代表四季,但第四組前面,偏又多出一個半石凳及一段“留白”,仿佛文章中的省略號,意味著還會有更多四季來臨。再往前,則是相當高大的“吻之門”,這石材雕就的厚重大門上,有許多抽象的“吻”的符碼,以及取材于羅馬尼亞民間舞蹈霍拉舞的曲線裝飾,雕塑家希望人們觀賞并穿過這座大門時,能意會到吻即是愛,而愛是人類健康發展延續的內驅力。千萬不要以為這組雕塑到這里就結束了,不,我們乘車穿越全城后,在中軸線遠端,看到了這組雕塑最激動人心的高潮部分,那是以合金鑄就的“永無休止之柱”,全柱以沙漏狀的連續疊加與升騰達到三十米,頂端給你“并未終結”的感覺,意味著人性善美與人類大同的提升是沒有止境的。我們全被布倫庫什這組了不得的作品征服了。那晚回到酒店,鄂華讓我先洗澡,我洗完后見他伏案認真地寫著什么,還沒有問,他就轉過頭,笑瞇瞇地對我說,要及時記下觀摩布倫庫什這組巨雕的印象。

      我們曾到羅馬尼亞最西邊的小城蒂米什·瓦拉,登上當地一所教堂高高的鐘樓,在那鐘樓寬闊的石欄上,用箭頭標識出一些西歐名城的方向及距離那個地方的公里數,其中指向西北有巴黎,我不禁和鄂華對了個眼神,他依舊笑瞇瞇,但我們心照不宣,都在想:什么時候也能去巴黎一游呢?

      鄂華和我都是改革開放的受益者、幸運兒。從羅馬尼亞回來不久,他就又出訪了澳大利亞。我則很快又去了日本、法國和西德。我們也曾邂逅。但是,我注意到,鄂華及時地調整了他的寫作路數。改革開放以后,打開門窗,西方文化蜂擁而入,看翻譯過來的外國人寫的外國小說還忙不過來,誰會再通過中國人寫外國故事去認知外國呢?他那“第一百零一朵花”,也就沒有再栽種下去。但他和我一樣,從小熱愛文學,他大學學的是化學,卻心甘情愿以文學為正業,后半生一直定居在長春,孜孜不倦地寫出一部又一部作品。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后,他寫太平天國的石達開,寫打撈大洋深處寶藏,寫景德鎮瓷工……有的還拍成了電影,但是,在中國作協開始操辦各種評獎活動以后,無論長、中、短篇,他似乎都沒有獲獎,只有兒童文學作品獲過獎,他依然只是在邊緣發光。

      三年前,從媒體上看到鄂華去世的消息。他的遺像,從網絡上能夠查到不少,從標準像,到社交場合的留影,從青年時期,到老年,他總是笑瞇瞇的。一位吉林的中年編輯告訴我,在吉林,鄂華沒有對頭,他對影響超過他的后起之秀只有扶植從不嫉妒,他對各類新的文學嘗試總抱著支持包容的態度,他的微笑,在吉林是有名的,“那是一位微笑著生活的好人”,鄂華一直在邊緣微笑著,淡泊獎項,謙和禮讓,寫作只因愛好,隨緣執筆,從容塑美。從舊像冊里找到他和我在羅馬尼亞的合影(如圖),我身上的西裝掩不住土氣,而他那微笑,卻是十足西方紳士味兒的。

    2014年8月22日綠葉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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