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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庵的新著《惜別》,書封上印著“止庵書寫親情離別、叩問生死的沉靜之作”;扉頁用了蕗谷虹兒的一幅畫作,淺粉色 薔薇,平靜,淡然之美。我對止庵說,這書我要晚上看,不被打擾地看;這也是我特別想看又特別不希望看完的書。過了幾天,他短信問我,我的書看了么?我回 他,在看,很難過。我說的是實情,《惜別》是我不能夠平靜閱讀的書,書中抄錄的止庵母親的日記,止庵關于生死的記錄和思考,止庵引用的他人關于生死的言 語,按照止庵一貫的寫作風格,也都是克制隱忍的文字,但在我讀來,都是不能觸碰的文字,“感同身受”,有些就是往昔畫面一一印證,重疊,疊加,清晰,再深 刻。
止庵在書中說:“我現在所要寫的,并不是母親的傳記!睆恼緯慕Y構上可以看得出來,他不要寫傳記,他寫親情 離別,他叩問生死,他用沉穩的遞進問題來結構這本書,全書分6部分:存在與不存在→曾經存在→在死者→不存在之后的存在→向死而生→留影,留影部分是幾幀 止庵母親和家人的照片,對于讀者,這是更直觀更真切的感受,是可以看到的影像。寫作這本書,是很難隱忍感情、克制筆墨的,止庵依然是用沉靜的語言很節制地 敘述“本事”。
在我讀來,止庵寫的是“生死之書”,或者說是“生命之書”。書名“惜別”,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惜 別,“有如坐在海灘上守望退潮”。失去親人,是每一個人遇到過或者早晚要遇到的事情,止庵的《惜別》,談生死,談生者對死者的態度,或者說探討應該怎么面 對“死”和“死者”,這也是眾生關注的問題!拔粗,焉知死”,是一種態度,其實也是消極面對的態度;J.K.羅琳說的“慢慢老死”“有時間安排后 事”,是井井有條的死……當然,這都是生者對于死的認知,可以有無數想法,但事實是,死,就是“死”,就是“再也不在”。
《惜 別》中有一段文字寫到我對伯母的印象,“我第一次是在小區花園見到她,初夏,她穿碎花旗袍,戴綠珠鏈,銀發,是有品位有氣場的老太太!蹦鞘敲廊擞啦贿t暮 的一種美。止庵寫到伯母集郵,這我也是有印象的。有一次和止庵在他的書房談完事情,我們過一條馬路,去了另一處房子,伯母的家,干凈,明亮,整潔,溫暖, 陽光曬著滿露臺的花木,綠蘿,蝴蝶蘭,蓬蓬勃勃。伯母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影,一邊整理郵冊。我們笑著打招呼,她說在學止庵,同時做兩件事情,不浪費時 間。用剪刀剪開整齊的封口,干干凈凈的優雅。我坐在她旁邊的沙發上,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覺得自己生得太粗糙。
我不 寫日記,有些畫面我愿意存在心里,因為太美,不舍得忘掉。植滿花木的露臺,寬大沙發,擺滿亮晶晶小物的櫥柜,《惜別》中寫到的這些,是我記憶中有的,借著 這書的記載,再次印證記憶的準確性。止庵書中記述了這樣一件事:“搬家那天,我走到半路,手里提的紙袋忽然開口了。一個瓷杯掉出來,在地上摔碎了。那杯子 外壁印滿小薔薇花,母親最后一年里常常使用。我本來準備留作紀念的!薄爱斚挛蚁耄簾o非是這樣;故者所留下的一切都將破壞,破壞,最終歸于虛無!薄吧硗 物”本來是我們紀念的信物,然而往往最難留住。多年前我為谷林編輯出版過《書簡三疊》,他去世后我把他抄在小紙片上的詩裝在相框里,放在書架上,紀念他, 也不知怎么搬來搬去就不見了。我想是他們把我的記憶物收回了,或者換一種思維,是因為他們離開我們了,不希望我們太惦念,各自珍重,所以收回這些留給我們 念想的“外物”。
《惜別》,叩問生死,也是我們黑暗的思念之路的一束光;或者就是史航說的那樣,在淋漓大雨中,看到 一把大黑傘,我們跑到這把大傘下避雨。當我們面對逝者的時候,惜別是一個單向度的詞,是生者對往生者的“惜別”,他們去了“別處”,我們留在“此地”,心 心念念,珍惜過往點滴,不舍。因為止庵這句“守望退潮,沒有必要急急轉身而去”,我特別在中元節前一晚,在海灘守望退潮,看著一波波浪花退去,灘平水遠, 空曠沉寂,懷念離開我的親人。
《惜別》 止 庵 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