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嶺》(人民文學出版社)是以典型的“草蛇灰線,伏脈千里”的筆法講述西部故事,兼具西部味道和懸疑色彩,閱讀的過程很像是叢林探險,需要加入心細如發的推理和想象才能找到方向,因而被認為是“一部挑戰閱讀智力的好看小說”,作者雪漠也因此被認為是“講故事的高手”。
翻開《野狐嶺》,一股神秘撲面而來——雪漠把“引子”寫得很吊人胃口。說是百年前,有兩支駝隊在野狐嶺神秘失蹤,一支是蒙駝,一支是漢駝,他們駝著金銀茶葉,準備去羅剎(俄羅斯)換回軍火,推翻清朝。然而,在進入西部沙漠腹地的野狐嶺后,這兩支駝隊卻像蒸汽一樣神秘蒸發了。這兩支駝隊在野狐嶺究竟發生了什么樣的故事?為什么會神秘消失?百年來沒有答案。于是,百年后,“我”為了解開這個謎,帶著兩駝一狗來到野狐嶺探秘!拔摇蓖ㄟ^一種神秘的儀式召請到駝隊的幽魂們,又以二十七會——二十七次采訪——請幽魂們自己講述當年在野狐嶺發生的故事。于是,接下來的小說就像是一個神秘劇場,幕布拉起之后,幽魂們一一亮相、自我介紹,然后,輪番上場、進入劇情,野狐嶺的故事便在幽魂們的講述中,逐漸顯露其草繩灰線。
由于不同幽魂關心的事不同,他們對同一事件也有不同說法,故事便越發顯得神秘莫測、莫衷一是。這一點,很像日本導演黑澤明的電影《羅生門》,又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多聲部”交響樂。俄國批評家梅列什科夫斯基曾說,托爾斯泰的小說是用眼睛看的——“我們有所聞是因為我們有所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是用耳朵聽的——“我們有所見是因為我們有所聞”!兑昂鼛X》則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一樣,以“聲音”為小說真正的主角!兑昂鼛X》中不說話的幽魂就只是一些或白或黃或灰的“光團”,或一些涌動著激情的看不見的氣,只有說話的幽魂,才以其言語腔調顯現出各自的形神樣貌、內心情感,如魯迅評價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說:“幾乎無須描寫外貌,只要以語氣、聲音,就不獨將他們的思想和感情,便是面目和身體也表示著!睍,各種聲音的講述看似不分先后順序,也無邏輯可循,卻又如同一首交響樂里的不同“聲部”,有小號有大提琴,有鼓樂齊鳴有三弦獨奏,看似蕪雜卻又踩著各自的節奏,演繹著各自的樂章,并自然而然地匯合成一首抑揚頓挫的豐富的交響樂。
當然,《野狐嶺》的好看不僅僅因為它講故事的方式——它的“探秘”緣起,它的《羅生門》式的結構,它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多聲部”敘事,雪漠在形式創新的同時,并沒有忘記自家的“絕活”——我稱之為“西部寫生”“靈魂敘寫”“超越敘事”。與他的《西夏咒》略顯零亂的結構不同,《野狐嶺》有一個既引人入勝又開放靈活的敘述框架,因而,雪漠在施展這幾樣“絕活”時,顯得更為得心應手、游刃有余。
在無數個不經意的恍惚里,我都會看到那個傳說中的故事。那兩支起場的駝隊陣勢很大,駝鈴聲驚天動地,數百峰駝時不時也會直杠杠地叫,駝叫聲響徹了當時的涼州。在我童年的幻想里,這是最令我激動的場面。
沿著千年的駝道,把式們行進著。那紛飛的駝掌濺起了塵埃,遮蔽了天空。
幾個月后,他們進了野狐嶺。
而后,他們就像化成了蒸汽,從此消失了。
——摘自《野狐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