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兒女都有翅膀》 張爽著 文心出版社出版對北京青年作家張爽,我一直比較關注他的小說創作,尤其是最近幾年,張爽顯現出爆發式的創作勢頭,他的短篇和中篇小說接二連三地問世,直至最近他的收錄8部中短篇小說的《上帝的兒女都有翅膀》出版。
總體看,張爽小說屬于鄉土敘事范疇,彌漫著張爽對已經發生深刻變化了的中國鄉土的困惑、感悟和探索,那些如春筍般涌現的小城鎮帶來的鄉土新體驗,促使他有了新的反思。就張爽小說的內容而言,大都是反映改革開放后,伴隨著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和農村生產關系發生的變革,在小城鎮和鄉村之中出現的許多不公平不和諧的社會現象,由此導致生活在底層的蕓蕓眾生有著五花八門的人生之路。就張爽小說的人物而言,也大都是我國北方農村中生活的青壯年農民,他們都不認可老一輩那種逆來順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態度,向往著能夠過上城里人一樣美好的生活,極力想改變他們目前不盡如人意的生存環境。為此,他們或絞盡腦汁假辦根本不存在的刊物以騙取想發表詩歌的作者的入會費,或到外省倒騰買賣而血本無歸,或附庸風雅開辦文化公司卻始終無法融入當地主流社會,或是什么都不愿做成為混跡于城鄉的小混混……在張爽的筆下,這些新型農民囿于文化素質不高和不寬的眼界,不是那種能夠做出驚天動地偉業的弄潮兒,而是只顧追求眼前利益、奔走于城鄉之間這個日漸光怪陸離社會里極不穩定的龐大的弱勢群體。張爽比較敏銳地捕捉到這一群體的特質,將其中的一個個人物,形象地呈現出來。從張爽已經發表的近20部中短篇小說中可以看出,他的這種書寫奔走于城鄉之間蕓蕓眾生的追求,已經形成了他小說的創作個性。他的審美多是批判式的,因而他筆下的人生,是扭曲的,有時甚至是撕肝裂肺的。
《西廂記》讓我們走進了青年農民張生的心靈。他極力想改變自己的現狀,曾經干過裝修等多種營生,但他胸中有當作家的理想,也曾經在省報上發表了一些作品并獲過獎,想在縣城西廂的文化界有些作為,從而融入西廂的主流社會。但張生卻因沒人承認他是個作家而到處碰壁,于是他表面上想和對他有好感的女郵局工作人員再續前情,實則是在掩蓋他內心巨大的荒涼和壓抑,“時時想找個地方哭一哭”。最終,他在一個雨天坐上了逃回老家東風鎮四頃地村的班車……
而《求證》則是以相對沉重的筆調敘述了鄉村中男女關系道德準則這一沉重的話題,以礦工王玉生的遭遇和復雜的心理過程,來說明鄉村中有權勢蠻橫不講理就可以駕馭一切的可怕性。王玉生逐一排除霸占他女人的鄉鄰,最后鎖定現任鎮里批發站副站長的王斌,但這個有權有勢,而且敢于動殺豬刀子“兇惡嚇人”、“陰森可怕”的王斌,不僅蠻不講理地霸占王玉生的女人,還使王玉生最終“成了驚慌失措的麻雀”,“又像一只到處亂撞無頭蒼蠅”一樣地悲苦和無奈。
令人啼笑皆非的《轉身就跑》展現了不擇手段夢想發財又不斷碰壁的青年農民群像。為了做生意,主人公“我”從媽媽那里借出父親因礦難而補發的三千元喪葬費,卻因販賣的都是過時的服裝以及到老家倒賣酸梨不僅沒賺錢反而欠了債,為討債他們又四處奔走,最終因無意中合伙騙了另一鄉下人給弟弟買彩電結婚的錢賭牌,被走投無路的鄉下人告發了他們這些也是走投無路的鄉下人。
讓人扼腕的是《上帝的兒女都有翅膀》。為了逃避因超生而被礦上罰款和解雇的風險,礦工老海在媳婦商小玉的逼迫下無奈地丟掉剛出生的嬰兒,可孩子卻碰到鄰村好心人家的哺養,從而引發了20余年悲歡離合的往事。
《黑社會》則以細膩的筆觸講述了主人公老三36年的人生經歷。老三開始還是一個想靠力氣掙錢的青年,爹娘先后去世讓他無家可歸,而在鄉鎮企業食品廠時為報復廠長對他的處罰,偷過食品廠的罐頭,也把別人偷來的山地車弄回了自己家。這樣不光彩的經歷使得他在機械廠做工時,保衛科和派出所因廠里丟失東西都咬定是他干的銬起了他,逼得他帶銬逃脫,卻因為缺錢無法過生活不得不幫人收取保護費、幫人討債變成了黑社會,最終為討債,伙同他人綁架了債主并將債主拷打致死,犯案被捕判刑。
對那些不得不艱難地奔走于城鄉之間的鄉下人,張爽是熟悉的甚至是感同身受的,因而他的敘述就有了許多泣淚的味道。我十分欣賞張爽小說的敘述“語速”,是那種從容不迫的,甚至是有些調侃的。他以異常豐富多彩的細節來支撐著作品中的人物,使我們可以多角度多側面地接近他筆下多棱復雜的蕓蕓眾生。在這里,張爽通過直面人生的敘述,讓我們看到了城鄉之間的差異和普通農民為改變生存環境所作的無奈的努力,留給讀者的是沉重,是嘆息,是思索,是對不公不平的批判和對那一抹正義亮色的企盼。當然,在他的敘述里,也讓人看到了溫暖的、蘊藉的、令人歡愉的文字,那是現實的良知被藝術的良知寄托的情懷,是直面人生對苦難剖析后的詰問,這樣的對比,確實是很有震撼力的。
張爽在他的多部中短篇小說中,都將故事發生的背景設置在介乎于城鄉之間的“營子鎮四頃地村”。這是他的有意為之。他曾在故鄉的營子鎮四頃地村生活了18年,回望故鄉,他對那里的風物景致、社會人生,以及附著在人物身上的故事,充滿了迷戀。他曾對我說,他要深挖四頃地這口井,寫出更多的東西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