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閣女子的灑脫——我讀張允和《最后的閨秀》(鐘斯)

　　一口氣讀完了張允和先生著的《最后的閨秀》，這本“閨秀”不是別人寫的，正是閨秀自己寫的，更準確地說，這是張兆和的一本自傳性質的隨筆集，也是她“處女集”。書里有對父親母親的追憶，也有伉儷情深愛情的甜蜜，更有含飴弄孫，共享天倫的人間樂事。更難能可貴的是，如歷史之傷痕，張允和也能隨性地敘述，浮想聯翩，思維猶如步入九天玄境，大智若愚，淡定從容。

　　比起赫赫有名的宋家三姐妹，張氏四姐妹倒多了幾分平實的質樸感，套用如今的流行叫法：更接地氣。最初知道她們姐妹還是因為沈從文和三姐張兆和的愛情故事，記得葉圣陶有句著名的話：“九如巷張家的四個才女，誰娶了她們都會幸福一輩子�！边@四位才貌雙全的才女便是張元和、張允和、張兆和、張充和。后來一點點了解到他們家族中其他的姊妹兄弟故事，真是各個成才，一生幸福。

　　張允和因出生時臍帶纏繞脖子，多虧祖母不棄，最終在搶救了8個小時被救活。成年張允和身形纖弱，但容貌秀麗，想必是遺傳了母親的美貌�；蛟S正是這不同尋常的經歷，張允和比常人更多了幾分樂觀和從容。呈現到文字上，它的文字就極灑脫感性，尤其敘述到人生中的大事，如與愛人周有光年輕時的約會，就用了許多細膩的句子，“這里是天涯海角，只有兩個人。是有風，風吹動長發和短發糾纏在一起；是有云，云飄忽在青天上偷偷地窺視著他們……半晌，靜悄悄地，其實并不靜悄悄，兩個人的心跳，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狈路鹨活w少女的心兒，又復活了般，或者說，對于美好的愛情，無論是熱戀中情侶，還是相處了大半輩子的老夫老妻，回憶起還是甘之如飴，好像聽到了小鹿亂撞的心跳聲……

　　提到自己半個多世紀看戲的經歷，張允和在文中自己說極喜歡大花臉的氣派，而大花臉中最欽佩關公�！瓣P公對于劉備和劉備一家，甚至于對他的敵人曹操都那么義氣，都叫人欽佩。他的丹鳳眼、臥蠶眉、大紅臉，那一副威嚴、莊重、正義凜然的樣子，實在令人肅然起敬�！睉蚺_上上演的那些落難公子與小姐的故事，也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她的審美觀。張允和后來就打定主意自己一定找一個知識淵博的知識分子當作未來伴侶。當然，她的愿望成真了，她和愛人，我國著名的語言學家、文字學家、經濟學家周有光相知相伴七十余年，成就了一段愛情佳話。而更為我們所熟知的是張允和促成沈從文與妹妹兆和的姻緣，后張家同意婚事，張允和去拍電報，還大膽且別出心裁地擬電稿，除地址、收件人外，只一個字：“允”，一語雙關，既表示婚事已允許，也是自己的署名。半個多世紀后，張允和帶臺灣作家張大春上門拜訪沈從文，談起了當年電報的事情，沈從文笑著說：“你是三姑六婆中的媒婆�！�

　　可貴的是，張允和在88歲的時候，自學漢語拼音，外加向有問必答的丈夫周有光詢問，居然學會了電腦打字。所以這一篇篇文章，就是這樣創作出來的。她給自己的書起名為《最后的閨秀》，據說張允和一生都穿中式大襟小襖或是旗袍，“連鞋都是繡花的，穿在她身上，加上她獨一無二的盤發，非常典雅�！被蛟S這種端莊雅致正是中國閨秀文化的化身，而私以為，早年張允和就辭去了公職，在家做一個全職太太，也更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閨秀吧！

　　張允和的晚年，迷醉于昆曲，和孫女、曾孫玩得不亦樂乎，還重新編印張家獨有的刊物《水》，并撰寫回憶文章。那時，大家總算是結識了一位初出茅廬的“白發才女”，也讓人感嘆張允和的灑脫隨性。早先有人給張允和算命，說她活不過35歲，然而張允和卻一年年打破這個魔咒，最終活到了93歲高齡。

　　書末沈紅在文章中敘述了張允和的彌留之際：“據說奶奶(指張允和)到了時辰說不出話，只是睜大眼睛。最后爺爺來了，牽著爺爺的手，她合上了眼睛。有愛的生活哪怕短暫也是幸福的，何況這相知相伴的生命激情長達七十年？二姨奶奶是我認識的最浪漫的新娘！”這一對神仙眷侶的恩愛歲月，怎不讓人感慨：真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最后的閨秀，斯人已逝許多年。但這本書中的張允和，音容笑貌，豁達灑脫，淘氣頑皮，卻鮮活極了�；蛟S時光也在這里定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