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嚴英秀的名字在國內文壇廣為人知,這份聲名,大多來自她的小說?墒,小說于她而言,僅僅是個人愛好,僅僅是把別人用來喝咖啡的時間擠出來,以業余的姿勢不斷抵近個人文學理想的一種人生情懷。她的安身立命的事業是教育。身為大學教授,自然得遵守本行業的一切規范,教學,科研,一樣都不能少。嚴英秀從普通教師做起,年紀輕輕便晉升為教授,可見,她在職場的姿勢是近乎完美的。
本來,對于文學而言,自古以來,即便到了距今并不算遠的時代,敢于開口談論文學的人,必然提筆能寫。提筆能寫的人,也必然滿腹經綸?墒,不知不覺間,這種相輔相成的文學生態變了,乃至發生了顛覆性的變化。整日講論文學的人,一篇巴掌大的文章都寫得不成樣子,而動輒能夠端出磚頭厚薄作品的人,卻給人一種“劉項原來不讀書”的感覺。究竟哪里出了問題,誰都在說,而誰都口欲言而囁嚅。嚴英秀在文學研究上的學術成果自然是有一些的,要不,是晉升不了教授的。但,真正體現她的文學修為,也為業內所激賞的學術成果,恰恰不是那些可以用來參加業務考核的東西,而是那些不能用于業務考核的學術隨筆。這些隨筆體現了她作為一個文學人對文學理解的深度和高度。蕭紅、張愛玲、伍爾夫、杜拉斯、伊蕾等,沒有術語轟炸,沒有虛張聲勢,幾乎沒有什么學術味兒,從文學的常道出發,從人生人性的常識出發,去體會,去體貼研究對象,去對研究對象進行再創作,而在純然散文化的行文中,始終保持著一種與好友促膝而談的姿勢。她的這些“野狐禪”式的學術,證明文學原本是多么鮮活生動地貼近世道人心。
其實,嚴英秀從無拿什么去證明什么的刻意,在她那里,人生是一個自然而然的生命過程,文學也是從血液中流淌而出的人生情懷,她寫小說的動機,以及在小說中所表達所張揚的人生理念,所指向的,不外乎生命的存在狀態,借此探索和復原生命的本相。嚴英秀以中篇小說《紙飛機》《玉碎》《1999,無窮思愛》《淪為朋友》《苦水玫瑰》《自己的沙場》《戀曲1990》《一直對美麗妥協》《一直很安靜》《雨一直下》等引起國內文壇廣泛關注的,一直到近期發表的中篇小說《仿佛愛情》《雪候鳥》《遇見》。幾乎每部中篇小說都在國內重要文學期刊發表,幾乎每部作品一經問世,便被廣泛關注,選刊爭相轉載,讀者聚訟紛紜。乃至于有些不了解嚴英秀的人,將她歸于文壇“爆紅”一族。實則,這只不過是文壇對她的文學漫漫苦旅的一種追認。她在文學之路上已經潛心修煉二十多年,閱讀,研究,教學,寫作,愛好也罷,職業要求也罷,她何曾片刻離開過文學?即便以寫作而論,在《紙飛機》面世前,她也已發表各類作品一百多篇了,二十歲出頭時,她的小說已經登上了國家級文學刊物!氨t”對每一個作家來說,都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幸運,然而,這卻是一把雙刃劍,一把無情的雙刃劍,有時候,“爆紅”之日便是“暴死”之時。這要看當事者真正的定力修為了。嚴英秀本不屬于“爆紅”,在“爆紅”之后,原本就低調淡定的她,更把全部心思用在了文學上。去北大進修,悉心研究文學現象,苦心孤詣搞自己的創作,外界關于她的一切熱鬧,與她本人無關,與她所持有的文學情懷無關。
有人在閱讀嚴英秀小說時,恍然發現,在她的作品中標志母族特征的符號很少,因此質疑她的藏族作家身份。在這些人的文學觀念中,藏族作家筆下的人物就應該有扎西有卓瑪,人物活動的場景就應該有雪山有草地。其實,嚴英秀是地道的甘南舟曲藏族,七歲前,一句漢話都不會說,上小學后,聽不懂老師講課,零分是正常的考試成績。她就是以這樣的語言“功底”,在小學四年級以后,作文便可以達到在年級傳閱的范文水平了。走向現代,走向后現代,這是整個人類文明走向的大趨勢,無論哪個民族部族,都不能置身事外。而藏族與所有民族一樣,自古以來,從業者士農工商三教九流,一樣都不少,嚴英秀出生于從事農業生產的藏族家庭。她在小說中主要表現的也并非童年經驗,而是成年以后在都市所體驗到的現代都市生活,F代都市生活一個最為顯著的特征,便是生存方式,以及價值觀念的趨同化,無論誰,只要選擇在都市生存,便要接受和遵守都市的生存法則,這與個人的民族身份無關。于是,在她的小說中,我們看到的是,人在都市中的漂泊、迷失、掙扎、追求,在這個生存場中,人的卑瑣與高貴,人性的晦暗和閃光。這與所有生活在都市的寫作者所感受到的都市生活并無本質區別。要說嚴英秀的小說與自己的母族文化完全無關,也不準確,只是她是深知的,母族文化是一種根性的存在,絕不是任意涂抹的文化符號,給小明扣上扎西的帽子,小明依然不是扎西,給卓瑪套上小麗的裙子,小麗一定不是卓瑪。她的作品的基本底色,她的為人處世的基本底色,始終是母族文化中不可動搖的基本價值觀,這就是慈悲善良,純凈美好,還有愛和信仰,而這些基本底色,一定會支持嚴英秀在文學之路上走得更遠。
嚴英秀:女,藏族,甘肅省舟曲縣人,蘭州文理學院教授,甘肅省首批“四個一批”人才。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甘肅省作家協會理事、魯迅文學院全國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學員、中國現代文學學會會員、甘肅省當代文學研究學會會員、北京大學訪問學者。曾發表詩歌散文百余篇,近年來主要從事文學評論和小說創作,發表文學評論40余萬字,出版《紙飛機》《嚴英秀的小說》兩部中短篇小說集。小說作品多次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長江文藝·好小說選刊》等刊物轉載,并入選《中國少數民族文學·藏族卷》《新時期甘肅文學作品選》《中國少數民族文學2011年度作品選》等多種選本,獲“甘肅省第七屆敦煌文藝獎”“甘肅省第四屆黃河文學獎”等獎項。2011年入選“甘肅小說八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