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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陸作家的幸運與困境(蔣方舟)

    http://www.jchcpp.cn 2014年07月22日11:01 來源:北京青年報 蔣方舟
    蔣方舟,1989年生,青年作家、《新周刊》副主編。著有《邪童正史》,《我承認我不曾歷經滄!。蔣方舟,1989年生,青年作家、《新周刊》副主編。著有《邪童正史》,《我承認我不曾歷經滄!。

      ◎蔣方舟

      導讀:令人目眩神暈的現實讓作家喪失了判斷題材的冷靜,一味地鋪陳荒誕的現實,結果既喪失了文學上的美感與深度,也無法超越現實的驚心動魄。

      作家要做的,應該是對這些新聞保持柳下惠一樣的冷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經過它們,鑒別它們,穿越它們,遠離它們,最后才能抵達更深層的真實,抵達時代的核心困境。這是對作家技術與心態的雙重挑戰。

      我所寫作的咖啡廳常年聚集著互聯網創業人士,當他們談論人的時候,他們亦是談論著一堆數據:人視線停留的秒數、好奇維持的時間、新鮮感保鮮的市場等等。從前社交網絡是重新定義人與人的關系,如今是重新定義人本身。

      或許,寫作,是僅存的無法通過“大數據”分析獲得捷徑的體驗。很簡單,因為作者無法預見到他的讀者。

      當作者坐下來,面對著一個厚厚的攤開的空白記事本,自然而然地被本能驅動開始書寫,你無法預測到你的讀者是誰,是大學教授,是家庭婦女,還是小城青年。正如艾米麗·迪金森說自己的詩“是我寫給世界的信,這世界從不曾回信給我”。

      寫作因此也是一種落后的手工藝。在這種環境當中,作家享受怎樣的特權又經歷如何的失落?我的演講題目是《大陸作家的奢侈與困境》,而我談的,其實是我自己在寫作上經歷的幸運和困惑。

      我曾經和一個法國作家聊天,我說到現在在中國純文學寫作的矛盾——另外從事一份賴以為生的工作,來獲得經濟保障,這樣壓縮寫作時間,卻確保了寫作的相對獨立;如果專職寫作,確實獲得了大量自由,可是為了生存,寫作就不得不考慮市場。

      她笑笑,說:“Welcome to the club!薄乙詾閯e具中國特色的困難,其實在西方世界的寫作中早就持續了多年。

      當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我覺得對于藝術家來說,貧窮是種美德。我崇拜的作家全是貧窮的:卡夫卡、陀思妥耶夫斯基、愛倫坡等等。我聽說誰是暢銷作家,就像聽說誰嫖娼被抓,或是被禿頭富翁包養的女大學生一樣——是一件非常恥辱的事情。

      金錢是生活之需,可也是必需之惡。

      后來我看到卡夫卡的一篇短篇小說,很著名,叫做《饑餓的藝術家》,講到一個藝術家在籠子中表演饑餓,起初他大受歡迎,后來被遺忘,無人喝彩,最后,人們在茅草堆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他。

      這是再現實不過的寓言,貧窮與道德上備受尊重并不直接掛鉤,它有時僅僅意味著貧窮本身。

      這說明社會重視文化么?不,恰好說明社會是沒有文化的,所以需要的是從落滿塵土的抽屜中找出“作家”,把他們擺到架子上,為社會增加一些虛幻的自我滿足,就像企業家辦公室的書架上往往擺著從不曾開封的《二十四史》和《資治通鑒》。當作家“裝飾”的使命完成,又被放回那個被遺忘的抽屜中。

      大陸作家的第一點奢侈,就是在創作條件上的奢侈。第一、是因為讀者市場大,純文學固然是小眾之小眾,孤獨之孤獨,可人群中同樣渺小的比例,放在香港臺灣也許是兩千人,在大陸就是兩萬人、甚至三四萬人,在這一點上,大陸作家是幸運的。

      第二、是創作類型的多樣。在大陸,各種行業的劃分還不夠細化和專業,我所認識的大部分作家都有被邀請從事和單純文學無關的工作——策劃電視劇、寫個話劇劇本、編個電影,等等。

      現在,我懷疑唯一大量閱讀小說的人,除了出版社編輯,就是各類影視公司的策劃,但凡情節性強一點的小說就被買走影視改編版權,竟意外地顯出一派欣欣向榮的熱鬧來。

      第三,是社會對于“文化”的推崇。文化打了引號,是因為那并不是真的文化,而是社會想象當中的文化。

      比如我,就曾經做過兩三個廣告。這并不是我引以為傲的經歷,也并不說明我的走紅,只是折射出廣告公司的心態——找了一個歌手、找了一個模特,好像缺點深度,那就再找一個作家吧。因此經?梢钥吹阶骷一蚴俏幕耸砍霈F在各種古怪的商業場合,牽強地由文學、藝術談到鐘表、酒水。

      這說明社會重視文化么?不,恰好說明社會是沒有文化的,所以需要的是從落滿塵土的抽屜中找出“作家”,把他們擺到架子上,為社會增加一些虛幻的自我滿足,就像企業家辦公室的書架上往往擺著從不曾開封的《二十四史》和《資治通鑒》。當作家“裝飾”的使命完成,又被放回那個被遺忘的抽屜中。

      這固然是可笑的,可在客觀上,也讓作家進入了商業社會,有了物質上更為豐富的可能性。

      每個人都生活在自己的悲劇當中,也生活在不同身份所囚禁的人性監獄當中。這些都是創作的絕佳素材。

      大陸作家的第二個奢侈,就是題材的奢侈。

      尼采曾說,最適合創作的,是兩個時代交界的裂縫當中,F在,我們正處在這樣的裂縫中:新的技術對抗舊的技術,新的道德對抗舊的道德,新的倫理對抗舊的倫理。

      一切熟悉的變成陌生,作家如孩子一樣新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

      而無數荒謬的事實噴涌而出,就像火山噴發過的地方植物長得格外茂盛。

      我前兩天看到的新聞,一個21人的犯罪團伙假冒身份,招礦井黑工,然后錘殺工友,騙賠約。這現實的殘酷遠遠超過電影《盲井》所呈現的。

      而在現實的豐富當中,人的身份也呈現出多樣性。

      印度裔經濟學家阿瑪蒂亞·森曾經形容:“一個人可以是意大利人、女人、人權主義者、素食主義和經濟保守主義者、爵士樂迷或倫敦居民,其身份猶如陽光下的三棱鏡,隨著鏡面的轉動,將會反射出不同的光芒!

      而身份轉換的多樣,在當今中國大陸格外明顯:一個公務員,自己面臨著房子被強拆的現實;一個志得意滿,代表全亞洲,和克林頓交好的著名主持人,改天就被調查。

      每個人都生活在自己的悲劇當中,也生活在不同身份所囚禁的人性監獄當中。這些都是創作的絕佳素材。

      日本作家安部公房有個短篇小說,叫做《砂丘之女》,講的是一個名叫仁木的男人,發現自己被困在一個瓶中,身邊只有一個女人,瓶口源源不斷落下沙子,他必須不斷鏟走沙子才能讓自己不被活埋。無望當中,他決定開始寫作。

      相對于西方社會已經相對固定的平靜的生活,中國社會更像這個瓶子——源源不斷的沙子落下,讓人憤懣與絕望中,有更多的創作動力。

      我曾經看過幾個大陸的創作者試圖改變伍迪·艾倫的劇本,伍迪·艾倫筆下中產階級的憂愁,改編之后,變成了小市民的撒潑扯皮,非常糟糕,非常難看。沒有穩固的中產階級,雖然生活在城市,人際關系和倫理還是農村式的,該怎么去書寫?

      按照上面的說法,中國作家享受創作條件和題材的無比豐富,按理應該是創作的井噴,可為什么現實并不如此呢?下面我想談談我理解的大陸作家的困境。

      第一點困境,恰恰是因為題材的豐富。

      荒誕、悲慘、吊詭的現實像是作家的迪斯尼樂園,大量的新聞讓作家有了書寫的熱情。比如之前黑龍江的孕婦獵艷殺人案,還有更早的河南洛陽性奴案等等?杀У氖,被藝術改造過的版本,往往還無法超越一則社會新聞。

      令人目眩神暈的現實讓作家喪失了判斷題材的冷靜,一味地鋪陳荒誕的現實,結果既喪失了文學上的美感與深度,也無法超越現實的驚心動魄。

      作家要做的,應該是對這些新聞保持柳下惠一樣的冷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經過它們,鑒別它們,穿越它們,遠離它們,最后才能抵達更深層的真實,抵達時代的核心困境。這是對作家技術與心態的雙重挑戰。

      第二點困境,是真實生活的缺乏。

      我們所耳熟能詳的大部分作家,如莫言、余華、韓少功等等,早年都居住在農村,書寫熟悉的土地。后來,隨著成名成家,他們的生活環境轉移到城市,然而,幾十年過去,作家進入作協、進入大學、進入文學館。城市對他們來說更像是居住環境,而非創作土壤。白領的生活、都市的情感、商業的規律,都是極其陌生而疏離的。

      而且,很多作家對于城市/鄉村的關系依然是托爾斯泰式的:鄉村的、自然的就是好的,都市的,現代的就是壞的,因為無法客觀平和地去描述他們所處的環境,也無法對他人的生活過度關注和認同。

      第三點困境,是最艱難,也最無解的,是生活體驗的支離破碎。

      剛剛談到作家很難書寫城市生活,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中國城市的文明結構還沒有形成。我曾經看過幾個大陸的創作者試圖改變伍迪·艾倫的劇本,伍迪·艾倫筆下中產階級的憂愁,改編之后,變成了小市民的撒潑扯皮,非常糟糕,非常難看。

      沒有穩固的中產階級,雖然生活在城市,人際關系和倫理還是農村式的,該怎么去書寫?

      另外,我之前也和朋友討論:為什么書信、詩歌、鄉村,這些就是文學的,微信、電郵、寫字樓就是不文學的?張愛玲貼著現實卻寫男女含蓄的調情,旗袍下露出的腳踝就是文學的,現在人貼著現實寫,陌陌搜一搜附近的人,勾搭,一夜情就是不文學的?

      我覺得,是因為當下人們的生活體驗變得支離破碎,所有的情感不連續的,所有的表達是單一的,所有的陪伴都是短暫,愛情都是模仿。

      正如米蘭·昆德拉所寫的:“歷史的加速前進深深改變了個體的存在。過去的幾個世紀,個體的存在從出生到死亡都在同一個歷史時期里進行,如今卻要橫跨兩個時期,有時還更多。盡管過去歷史前進的速度遠遠慢過人的生命,但如今歷史前進的速度卻快得多,歷史奔跑,逃離人類,導致生命的連續性與一致性四分五裂!

      作家如何從瑣碎而毫無美感的生活體驗中,拼湊粘貼出完整的人性,導演出起伏雋永的戲劇、還原出親密的生活方式和情感,這是書寫當下最大的考驗。

      作家永遠是少數,他們從奢侈中掙脫出來,從幸福中掙脫出來,跳入困境之中,跳入痛苦之中。

      最后回到演講的開頭,我說寫作,尤其是小說的寫作,或許是少有無法用分析“大數據”去解決的工作;蛟S,這種結論也是我的癡心妄想,寫作這件事在幾十年之后也許就進化或退化成完全不同的形式。

      我們總是抱怨一個社會失去了詩意的審美,我們總期待一個時代是文學的、藝術的;蛟S,這些期待只是一廂情愿的空洞幻覺。一個詩意的時代真的出現過?或許,不曾有過。

      所以,作家永遠是少數,他們從奢侈中掙脫出來,從幸福中掙脫出來,跳入困境之中,跳入痛苦之中。如同佩索阿的詩:

      “我將永遠是一個閣樓上的人,

      我將永遠只是那個有道德的人

      我將永遠是那個等著在一個沒有門的墻上開門的人,

      在雞籠里唱著無限之歌的人!

      (本文系作者為香港書展所寫演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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