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馬寫了本像小說一樣好看的散文,叫《蕎麥》。在當下要寫本讓人覺得好看的書,非常不容易。盡管現在政府在推廣全民閱讀,F在是一個快速時代,恨不得每天的日子能像電腦一樣配上個快進鍵,按一下,嗖的就完成了。除了貪快,還貪大,什么東西都做得越來越大,包括寫個作品也是。就連土里長的莊稼,人們也不肯放過,轉基因、甜蜜素、催熟劑等等全上來了。這個社會怎么了?人怎么如此不安生呢?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讀到《蕎麥》,內心里突然有許多感動。就像坐在廚房里,安靜地削一塊小土豆的皮,爐子上的水正慢慢燒開,雞在屋外覓食,風輕輕地從屋間的窗戶邊拂過。一切都是剛剛好。是的,一切都是剛剛好,這就是感動。感動我們的東西,恰恰是那些剛剛好的東西,比如炊煙、火爐、安靜、等待。我們需要一點平常的閱讀,好重新明白,我們只是一個正常的人類,生活在一個普通的星球上!妒w麥》,讓我們可以安靜下來,看看那些普通的靈魂,是如何蜷縮在這個充滿塵埃的星球上,如草木一樣,短暫卻熱鬧的同時也是孤獨地存活著。
從書中第一篇敲鐘人開始,到后面的老乞婆,再到后面的草匠伯伯、年寶,還有那個年輕時曾經漂亮過,并且一直用回城來抵抗命運的姐姐。作為讀者,作為曾經與作者從同一塊土地上走出來的人,我的心越讀越悲涼。這個世界我們僅僅是來過,然后,把世界還給世界,自己不復存在。這種命運的虛無感,隨著對《蕎麥》的閱讀越來越深入而越發強烈。
讀這本書的過程中,我經常想,寫作究竟需要什么?海馬不是一個普通的寫作者,他不僅大學讀的是中文系,碩士和博士修的也是與文學有關的專業。那么,他在寫作《蕎麥》時,是運用什么理論支撐文本創作的呢?
同時我又在想,寫作需要理論嗎?海馬寫了很多評論文章,專業的訓練使得他深諳此道。其實在《蕎麥》里,非常慶幸的是,我沒有看到那些評論家事后分析、強加給人的技巧。作為作家的海馬,只是非常天然、單純地在表達。
其實,寫作究竟需要什么,這對寫作者來說,是個永恒的命題。但同時也是個偽命題,因為寫作不是你有了那個需要的東西就一定能寫出作品來。伍爾芙說,寫作的人需要一間單獨的房子。我愿意把這里所指的房子理解成純粹的、精神的自由,精神上的房子沒有任何外人可以替作家來蓋好,只能靠真正的作家運用自己的天賦去創造。這個天賦,是作家的慈悲和情感。這是作家的精神自由的來源,是建筑精神上房子的磚頭、瓦片和鋼筋水泥。
海馬的這種天賦在《蕎麥》中得到了集中體現。文學不是講道理的東西,文學講的是情感,沒有情感叫什么文學作品呢?前面之所以說《蕎麥》是本好看的書,還因為這本書有它獨特的味道,不是書香味,是故鄉味,是童年味,是那種舊舊的時光的味道!妒w麥》捧在手上,恍如有熟悉的炊煙在往上飄,遠方此時不遠,少年也從沒有遠去,我們都還在。
對于作品,海馬自己有一堆非常高大上的文學評論詞匯,但是好的文學作品不是評論出來的。特別是放在《蕎麥》這兒,評論或者不評論,《蕎麥》的好,不增不減。有評論家說,海馬帶著故鄉上路。其實,我覺得準確點說,海馬是給眾人找到了一條回歸故鄉的路。有時我在想,之所以現在的人,欲望那么多,人那么浮躁,讓自己和世界都折騰得不得安生,可能是因為我們離開土地太久了,那種靜心地看莊稼按照自己的規律慢慢生長的時光,我們忽略得太久了。
《蕎麥》是非常干凈的一本書,干凈得讓你心疼,F在的人,只會心疼錢,還會為一份干凈的情感心疼嗎?海馬把這種干凈的情感給了蘇中平原那些普通的生命,甚至有些是卑微的生命。比如地主的小老婆、比如那個經常到鄉下乞討的年寶、比如那個挑著貨郎擔的啞巴,還有不知從哪里來也不知會到哪里去的來富。海馬平靜地把他看到的和經歷過的,原生態地說出來了。
我不想像通常寫書評的人那樣,大把大把地引用原作的文字內容,因為引用一本自己喜歡的書,是種心力消耗。讀《蕎麥》的過程是個消耗的過程,讀完后,會令人安靜許久。我已安靜了許久,現在,我可以想象自己正走在那條回故鄉的路上了。你有多久沒有回到過你的少年時代?讀讀《蕎麥》吧,她會帶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