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毓修：華夏童話開山祖(李景端)

　　提起童話，無人不曉。若要問我國是誰最早寫童話，恐怕就很少有人知道了。這個人，就是被茅盾先生贊為“中國童話開山祖師”的孫毓修(1871~1923)。他出生于江蘇無錫小知識分子之家，9歲喪母，幼時深受塾師舅父崇尚書香的影響，養成愛讀書、好買書、喜藏書的習慣。1895年中了秀才，當年考入江陰南菁書院。在這所清末江南著名學府中，他勤修經學及古文，打下了很好的國學基礎。兩年后他到蘇州中西學堂任教，教書之余，又向在蘇州的美國牧師賴昂學習英文，并開始涉獵西方文化，逐漸歷練成熟悉中西文化的博學者。1907年他經無錫同鄉沈縵云介紹給商務印書館的張元濟，張大為賞識，當即聘他到商務印書館編譯所當編輯，從此開啟了孫毓修的編輯與創作生涯。

　　我國兒童文學第一人

　　我國古典文學寶庫中，刻意針對兒童創作的作品極為罕見。孫毓修國學根基深，又懂英文，他從瀏覽西方神話、寓言、童話以及科學常識中獲得靈感，特別是讀了英國出版的《大英少年百科全書》后，大大激發了他為孩子寫作的激情。

　　1908年他進商務印書館不久，就策劃并主編“童話”叢書，包含寓言、故事、科學三方面內容，分上下兩集，共約100種。其中最早出版的《無貓國》，曾被茅盾先生評價為：“這是中國歷史上笫一次有兒童文學�！�

　　1911年，孫毓修在出版兒童圖書的同時，又創辦并主編兒童期刊《少年雜志》，每期大部分文章及故事，都是他親自編寫。后來人們耳熟能詳的“龜兔賽跑”故事，就是由這本雜志最早出版傳播的。他還擅長從中國古籍及外國名著中，精選有意義又有趣的歷史故事、典故及神話、傳說等，改寫成中國兒童喜聞樂見的童話和寓言，諸如《中國寓言》《伊索寓言演義》等，都成為我國童話寶庫中早期的佳作。

　　孫毓修十分重視在兒童讀物中傳播科學知識。進商務印書館之前，他就編譯有《地理讀本》甲、乙兩編。到商務印書館編譯所之后，又編譯有《世界讀本》。還出版了一套《常識談話》，包括《千里眼》《照相術》《潛航艇》《空中戰》《電信》等多種科普常識。此外，他還參與商務印書館出版的民國中小學《共和國教科書》的編寫與出版。在100年前就能重視少兒科普讀物的出版，充分顯示出孫毓修超前的學術眼光。

　　開風氣之先的編輯家

　　我國出版史上，商務印書館素有勇開風氣之先的美譽。作為該館早期元老之一的孫毓修，在其身上也體現有開風氣之先的編輯素質。

　　一是表現在學術視野寬廣，勇于創新。除了兒童文學之外，他在其他學術領域，也有前瞻性的建樹。他協助張元濟從事《四部叢刊》的古籍整理，成為這項重大出版工程實際工作的“執行主編”。他主編和出版了清代禁書“痛史”叢書，揭示歷史真相，為辛亥革命造勢。他編撰的《中國文學史論》，摒棄早先洋人所寫中國文學史的偏見，其立論有些雖尚存質疑，但在民國初期就敢抒新見，實屬難能可貴。

　　此外，他發揮廣讀英文書刊的優勢，開展中西文化的評論。1909年先在《東方雜志》發表了《讀歐美名家小說札記》。1913年又在《小說月報》上連載《歐美小說叢談》，對歐美諸多名著及著名作家進行評介。這些“叢談”后來結集出版，是我國最早對歐美文學的評論專著，是文學翻譯史上填補空白之力作。

　　二是表現在治學態度嚴謹，學術含量高。孫毓修的學術成果，不僅有廣度，而且有深度。僅從他所著《中國雕版源流考》一書的成書經過，就足顯他一代編輯家之風范。他把梳理我國圖書刊印的歷史、工藝、特點，以及版本的考證，視為“揚國威而覘進步”的壯舉。印刷術雖然最早是我國發明的，但這方面的史料記載很少，更缺乏系統梳理研究。孫毓修多方搜集史料，仔細辨正考釋，添加插圖，提出論據，使這部既考“源”又明“流”的專著，不僅成為孫毓修的學術代表作，更成為我國最早的版刻學史志，還是后人研究中國印刷史一部重要的參照文獻。

　　干一行精一行的勤奮學者

　　孫毓修在商務印書館，除了寫書、編書外，作為張元濟的得力助手，還干過好多樣別的差事，而且干一行精一行。其中常受后人稱道的，就是他開創了我國早期的圖書館學。1907年孫毓修進入商務印書館后，受命兼理編譯所圖書室，這就是后來在學界十分出名的商務印書館“涵芬樓”。

　　孫毓修把從歐美圖書館了解到的管理知識，結合中文圖書不同版本的特點，從選購、收藏、甄偽、分類、編目、流轉、圖片碑帖整理，到借閱、修補，鉆研出一套獨到的圖書館管理制度，還提出了“保舊而啟新”的辦館宗旨，以及推廣“量為變通”的杜威十進分類法。他先后編印有《涵芬樓藏書目錄》《涵芬樓借閱圖書規則》《涵芬樓鑒藏內篇》等系列章程。還寫了一本《圖書館》專著，含建置、購書、收藏、分類、編目、管理、借閱等7章。從1910年起，《圖書館》一書的前4章，還在商務印書館出版的《教育雜志》上連載過，對我國公共圖書館的建設與管理，在很大程度上起了啟蒙的作用。

　　特別要提的是，在我國古籍整理出版中，商務印書館無疑作出了重大貢獻，其中非常有名的一套古籍《涵芬樓秘笈》，就是以圖書館“涵芬樓”來命名的。這一切，是與“涵芬樓”館長孫毓修的貢獻分不開的。

　　孫毓修只活到52歲就去世了。從《小綠天孫氏鑒藏善本書目》中可看出，他生前取名“小綠天”私人藏書室的藏書十分豐富。后來除有小部分書被商務印書館收購或被藏書家王謇、黃裳等收藏外，大部分都散失了。對于孫毓修在兒童文學、歐美文學評介、古籍整理、刻印史、編輯學、版本學、圖書館學等方面研究的成就及貢獻，有記載的史料很少。直到2011年，才由柳和城先生出版了一本《孫毓修評傳》，比較全面地介紹了孫毓修的生平事跡，讀后深受教益。謹作此文，表達對孫毓修這位出版前輩的崇敬與懷念。

　　(作者系譯林出版社原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