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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中央地理的游吟詩人(邱華棟)

    ——閻安詩集《整理石頭》讀后

    http://www.jchcpp.cn 2014年07月09日09:28 來源:中國作家網 邱華棟

      在陜西詩人閻安的筆下,首先凸顯的,就是一個地理學和文化學意義上的“北方中央地理”。這個詞是我自己造的,旨在使閻安的詩歌背景容易為讀者所理解。

      這個北方中央地理的范圍“遠至河套的賀蘭山、大青山沿線以南,由西向東綿亙1600余公里的秦嶺以北,涉及陜甘寧蒙四省區的這一塊中國大地,近 4000年中一直是中華民族和中國歷史命運敏感而激烈的表現區和反應區!(見《整理石頭》自序)閻安就出生在這片土地上,因此,多年以來,他以游吟詩人 的身份,游走在這片大地上,寫作著一種獨特的漢語詩歌,歷史、地域文化、想象力、時間和生命體驗,都滋潤著他的創作,使他的詩歌寫作呈現出一種北方的大地 氣質,一種中央地理意義上的文化韻味,一種漢語現代性表達的超前思維。

      閻安讓我感到驚奇的地方就在于,他身在陜西,在某種深厚的傳統文化積淀的語境里,卻寫出了與西方現代主義文脈相銜接的極具現代感的詩。這是我前 些年讀到他的詩集《玩具城》的時候,感到震驚的地方。在《玩具城》中,語言實驗、情緒捕捉、文化記憶、地域想象渾然一體,將漢語的精微與駁雜體現得無以復 加。

      確實,在一個誕生信天游和民歌的地方,在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黃土高原上,在一個漢唐輝煌歷史沉重如黃沙般堆集的地方,閻安的漢語詩歌多少顯得 有些不協調,而這恰恰是他的過人之處?赡茉绞莻鹘y的地方,反而越能出現與最現代的精神接軌的藝術。比如,在陜北的一些民間剪紙藝術家的手里,他們的剪紙 藝術,何嘗不與拉美的魔幻現實主義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整理石頭》是一部沉甸甸的詩集,這部詩集收錄了閻安最近兩三年所創作的主要作品,詩集一共分為6個部分:“北方的書寫者”、“鯨魚與疆域”、 “協調者的峽谷”、“飛機和雪”“我一直崇拜的山”、“整理石頭”。從這6個部分的輯名來看,似乎閻安在追求一種反差巨大的美。

      “有很多次,在秦嶺巨石拔天而起的深處的陰影里,在賀蘭山下無邊戈壁曠野上橫陳著的巨石陣中,任何時候,我隨便拿起一塊石頭,都能發現它們比 ‘四書’‘五經’更古老!(見《整理石頭》自序),這種時間意識,歷史感和生命體驗,對北方中央地理文化的敬畏心,分布在這部詩集的每一個部分,每一首 詩,每一個句子,每一個詞。

      我在讀這本詩集的時候,感覺閻安的詩歌有些艾青的氣質。艾青的筆下有很多北方中國的書寫,而閻安《整理石頭》的基本風格,就是那種北方才有的明 澈、疏朗、開闊和敞亮。而且,由于受到了法國現代主義詩歌的滋養,艾青的作品可以說既與民族文化記憶有關,也與自我生命體驗有關,還遠接法國20世紀現代 主義詩歌的文脈。閱讀閻安的這本詩集,我常常會想起艾青的詩篇《北方》《向北方》《雪落在中國的土地上》。

      比如,在這部詩集中,閻安很多詩的題目,不斷地呈現著北方的意象:《北方的書寫者》《北方那些藍色的湖泊》《我的故鄉在秦嶺以北》《南方 北方》《一個人將要離開北方》《北方的一片樹林子》《北方 北方》。如此之多的“北方”,帶給我很多心靈震撼,也給我指明了閻安所要確立的北方中央地理詩歌的坐標。

      在《整理石頭》這部詩集中,大氣的氣韻與選用意象和符號的反差,都很巨大。比如,“鯨魚與疆域”中,《疆域》和《鯨魚》分別是兩首詩歌,在《疆 域》中,從賀蘭山到秦嶺,都是閻安所要打量的疆域。而《鯨魚》則呈現了沙漠中的人對鯨魚和大海的想象。鯨魚是海洋里最大的魚,鯨魚能夠暢游的疆域,也是閻 安想到達的邊疆。在這組詩歌中,閻安展現了他的詩歌想象力,那樣的非凡而又有控制力。

      在“飛機和雪”這個小輯中,電子媒介時代和全球化的感受在每一首詩歌中呈現!兑患茱w機在憤怒的霧和雪中下降》則將飛機的合金的銀色與雪的冰冷 和純潔,將現代化交通工具的快捷和冰冷與雪一同并置,并將人的命運和這樣的天氣與交通工具一起交接,進行比較,在我們內心喚起的,就是那種速度、大氣和死 亡一樣寒冷的氣質。

      在“我一直崇拜的山”中,我們可以看到,崇拜山是山民的原始信仰,這一點,在閻安的筆下,有著闊大的表達。秦嶺、北方、神話、華山、西安,靠近 北方中央的地理學意義上的陜西大地和山川,帶給閻安以依托和憑借。我想,這就是一種獨特的詩歌氣質,也是閻安所追求的現代精神。

      在“整理石頭”這一輯中,日常生活似乎被一種禪意所提升?吹竭@個題目,我就想,石頭有什么好整理的?而石頭的堅硬、凌亂和無序,石頭的渾圓、 方塊和棱角,是那么好整理的嗎?假如連石頭都能整理,還有什么不可以整理的?為什么要整理石頭?其中的詩意和伏筆是什么? 閻安給了我們開放的回答。

      因此,閻安是少有的、具有西方現代主義詩歌視野和本土最原始文化結合所滋養的詩人,他頑強地從北方中央地理那里站起來。他說:“多年前,當我懷 揣著葉芝的一本詩集游歷黃河晉陜大峽谷時,峽谷沿途巨大的地質斷層與葉芝對于詩歌真理語速緩慢的敘述同樣令我震撼、暈眩。葉芝把詩歌定義為隨時間而來的智 慧,令我五體投地,深深折服。也就是那一次,一位同行的地質學家告訴我,地質是有心靈的,時間也是,而人也應該不斷地糾正他在文明中的應急狀態,不斷回歸 時間以確保人文日新,人的事情生生不息!(見《整理石頭》自序)

      由此可見,閻安是多么自覺地將自己放在一個空間和時間、地理和文化、人文和自然的時空軸線的焦點上,將自己的視野投射到那片北方中央地理所營造 的環境中,去發現大地山川、人物風雨、花草石頭、內心投影和生命經驗,然后提煉出詩。他的詩歌也因此是當代中國的一種現代詩歌,一種發現了源頭,又成為新 的源頭的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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