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位作家劉東(紅梅)

　　認識劉東以后，就一直在看他的作品�？梢哉f，讀他的小說，讓我更快更多地了解了他這個人。不過，那時候閱讀他的作品，并沒有增強我跟他繼續交往的決心，而是反過來，有所消弱。因為我看的第一部他的作品，就是那部《轟然作響的記憶》。在我這個普通的閱讀者看來，那樣的文字太冷峻也太沉重，讓人看后不由得會變得心情壓抑。而壓抑的心情對談戀愛顯然沒有什么幫助。好在，生活中的劉東總是陽光燦爛的，是個不折不扣的樂觀主義者，而且很善于把樂觀的心情傳達給他身邊的人。

　　結婚以后，我就一直是他的第一個讀者。這是我在結婚之前曾經爭取過，但沒有爭取到的“待遇”。據說，每一個寫作者都會有自己的一些習慣。原本他的習慣是，作品在沒有發給編輯，沒有變成鉛字之前，從不示人。我曾經問過他，這是不是跟很多女生，在沒有化好妝之前絕不會出來見人的道理是一樣的，結果卻被他不客氣地嘲笑了一番。我不服氣，并不以為我的比喻有什么不妥。劉東說，這當然不同�；�了妝的女生展示給世人的，不過是一副“膚淺”的妝容；而一個作家的作品展示給世人的，是絕對深刻并且真誠的靈魂。妝容的成敗只取決于看上去的美與丑；而作品的成敗，則取決于讀過之后，可以與多少靈魂相連相通。所以，沒有最終完成的作品拿出來示人，更像是把一枚沒有孵化完全的蛋打碎了，然后還以為看到的是一只真正的雛鳥。

　　我說不過他，只好放棄。

　　但我一直堅持要做編輯之前的第一個讀者，直到婚后才終于如愿。每次先睹為快之后，我也會說一些感觸，提一些意見給他。偶爾他會接受，但更多的時候，對我的意見不以為然。如果我不堅持，他也不多說什么；如果我認真追究，他就會說出他的理由。而結果就是，我總會被他的理由所說服，并且由此發現一些我在最初的閱讀中沒有讀到的東西。

　　從骨子里說，劉東是個很驕傲的家伙。雖然隨著年齡的不斷增長，他看上去越來越低調越來越“中庸”了，但在我看來，他的那些鋒芒不過是收進了心里而已。他是個內心驕傲而強大的人，自我控制和自我調適的能力很強，但又并不愿意時時事事都刻意地控制和調適自己。用他的話說，適當地“放開”有利于身心健康。這就跟經濟調控的松松緊緊、有張有弛是一個道理。在他眼里，我只是他的一個讀者而已。作為夫妻，我們在生活上感情上精神上都是平等的，但說到他所從事的寫作專業，他擁有不容置疑的強勢。所以，這回他突然請我來寫寫他，讓我很意外。追問之下，他只好說了實話：時間有點緊，找別人不太方便。這個家伙，原來如此！

　　盡管一起生活了許多年，可我畢竟不是作家，冷不丁還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去問問劉東，他又端架子，說，你想怎么寫就怎么寫吧。

　　認識劉東之前，我跟絕大多數人一樣，覺得作家是一些很奇怪的人。不過說實話，生活中的劉東一點也不怪。我曾經問過他，人家都說，作家都習慣于特立獨行，你好像并不是那樣的。劉東說，在生活中特立獨行的人，往往會給自己和別人帶來一些不必要的困擾，在他看來，那并不是作家必有的“特質”，也不是真正聰明的表現。他所追求的作家的“個性”，一定是要體現在作品中，而不是現實生活中的。他努力要寫出特立獨行的作品，但在生活中，卻更愿意做一個平凡的“隨大流”的普通人，讓自己和身邊的人都放松都舒服一些。畢竟，寫作不是生活的全部，而你首先是一個生活著的人，然后才是個寫作著的人。

　　不過劉東到底是個作家，有許多與常人不同的地方。他是個充滿了悲憫之心的人�，F實世界很嚴酷，許多年過40的人，心腸都會變得越來越硬，看世界的目光也會變得越來越冷漠。但劉東不同，雖然他的文字往往顯得很冷靜很理智甚至很嚴峻，但在這一切的表象背后，是他那顆永遠也不會改變的悲憫之心。生活中的劉東很少流淚，一些時候，我甚至已經能夠感受到他內心世界里所遭受的巨大的沖擊和痛苦，但卻依然看不見他流出一滴眼淚。我有時也會勸他，心里太難受的時候就哭出來吧，不然會憋出病的。他卻搖搖頭，說，“換了別人也許會的，而我不會。你忘了，我是作家，我會把一切都寫出來的�！�

　　劉東另一個不同于常人的習慣，就是喜歡思考。我曾經跟他討論過，作家最重要的素質到底是什么？是超強的文字表達能力，還是超強的編故事的能力？他說，都不是，是作家的思想。在他看來，真正的作家其實并不是靠“賣文為生”，或者賣故事為生的，而是靠販賣自己的思想，而文字和故事不過是那些思想的載體而已。

　　當然，作家劉東也有許多常人所有的缺點和毛病，比如說，脾氣急躁。最典型的表現就是“路怒癥”。一個有個性有思想溫文爾雅的作家，一旦開車上路了，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開快車、按喇叭。為這事，我沒少說他，可收效甚微，后來他自己想了個辦法，一開車，就播放那種平和舒緩的音樂�？瓷先�，似乎效果不錯。不過，這種效果是不是真的能一直持續下去，還真不好說。